第九十六章 诅咒
不久之前，清什和炎轩落入的圈套，是舒潇临时的设计。 那夜与清什相遇，是偶然。舒潇想到会有人看守血咒结界，但并未料到是这个神秘的女人。她和龙子嘲风，是敌方阵营中最强劲的力量，而良沐即将在天都施行计划，若能分散幽族的力量，应能产生事半功倍的成效。 于是，舒潇装作不经意地流露出妖族的真正目的，说了那番话，只为激起清什的敌意，让她选择深入漠城，主动进攻，继而将她困在妖族的地界。花影和雪狐向他描述过清什变身后的样子，他不禁怀疑如今的神秘女人比最初见到时更胜一筹。舒潇不知她究竟为何方神圣，却知道百妖合力，一时间也无法将她毁灭，因此，诱敌深入实为冒险之举，搞不好还会折损妖族的力量。 舒潇将自己的新计划说给雪狐和花影，两人均表示赞同，尤其是雪狐，格外兴奋。 舒潇命花影独自驻守燕城，若发现清什入关，立即将消息传回漠城，同时不要抵抗，让她顺利通过燕城,舒潇将率百妖在漠城迎接清什。为此，他们当晚就开始准备，百妖各司其职，热火朝天在城中建造庞大的妖族幻境——九重摄魂宫。 妖族是由生灵修炼而成。龙翼大战造成的混沌之力落入世间，沾染到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皆获得崭新的力量和朦胧的意识，于是它们在天地间修行，炼成完整的元灵，并幻化出人形。比起直接由翼之能量晶石蕴育而成的幽族，妖族的力量较弱。不过，妖族在修行过程中的不同经历，万种磨难，让他们变得十分坚韧和狡猾，并且善于创造。他们将妖术发展得越来越丰富，迷阵、结界、幻境、封印，还有纷繁复杂的法术以及用途各异的工具兵器，层出不穷，各成体系。 幽族则在这方面显出劣势。幽族兴盛之际，根本不知妖族的存在，对付拿着桦木龙骨拼武功拼人数的影侠，他们尽情释放意之力即可，无需繁杂的招术。千百年来，也只有幽族祖先创造了诸如血咒结界、五意阵之类不甚完美的结界术式，必要的时候会用一下。 因此，当幽族遭遇妖族，难免“惊喜连连”。 九重摄魂宫，是舒潇与雪狐的创造。不过想要完成这个作品，需要百妖协作。幻境、迷阵，这两种术式的关键是“构点”，找到构点，即可寻出破阵之法。普通的幻境和迷阵只有一个构点，但妖族不满足于此般简单的结构，开始研究更为复杂的幻境和迷阵。之前将梵尘困住的百花阵，就是花影发明的一个多重构点的迷阵，而九重摄魂宫则将幻境之术发展到极致，九重门内摄魂宫，遍布百余构点，一旦步入幻境迷途，就如进入无限循环，再难脱身。 这是妖族第一次将九重摄魂宫的想法付诸行动。每位妖族都要设计出自己的构点，由舒潇分配在幻境中不同的地方。 旖旎也接到了设计构点的任务。她问雪狐此举为何，尽管舒潇不许雪狐和花影将新计划提早告知其他人，但望着旖旎与jiejie相似的容颜，雪狐总是暖意融融，便将实情相告，包括良沐的事，也大致说了几分。 状况超乎意料，旖旎心急如焚。她尚不知幽族目前的计划，而舒潇雪狐都在身边，她不能离开，更无法将信息传递出去，只能等清什抵达漠城再做打算。旖旎料想清什不会独自行动，她就算深入敌营，也会与其他人同行。旖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设计的构点上动些手脚，令其薄弱易破。 构建复杂的幻境需要更多的时间，妖族连夜开工，一切按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不过，清什比预料中更早入关，花影的消息刚传到漠城时，九重摄魂宫还差最后几步。舒潇很是无奈，只能提前完工，用这个不甚牢固的半成品“招待”清什。虽有遗憾，但得知清什身边还带着一个幽族，他瞬间来了灵感，和雪狐商量片刻，便与百妖进入幻境，各至其位，安静等候。 清什知道自己一到漠城，很快就会被妖族察觉，也料想他们会用五花八门的法术迎接自己，但在她彻底释放元神之力的状态下，可以攻破妖族的任何结界迷阵。 然而，她终究高估了自己，或是说，低估了妖族。 清什在半空俯瞰漠城时，看到下面聚集的妖族，也看出他们所在之处是妖族的幻境抑或迷阵。因此，她带着炎轩小心翼翼地降落在幻境之外。清什怪异的样子引得边界附近的妖族议论纷纷，她沉住气，准备用元神之力摧毁幻境。 清什抬起双手，掌心相对，红色的光芒悄然绽放。 炎轩这一路疾飞又降落，没少折腾，又被清什的样子震惊，如今只专注地看着她运功，感受自己翻腾的血气，纹丝不动。 突然间，一条炽热的锁链从幻境中飞出，迅速将他缠绕。清什看到时，炎轩的身体已被拽入幻境，只剩一只手尚在外面。她立即握住那只手，向后一步，振羽而起，立于半空。 清什惊讶地望着对面的人，指尖随即失去知觉。她握住的，是雪狐的手。掌心相合，雪狐垂眸，口中念念有词。有什么东西渗入她的掌心，比她的血还要冰冷。她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看着他们周围的景色迅速变幻，日月同升，万物成灰，最后只剩一片横陈着无数破碎肢体的血色大地，凄厉哀嚎不绝于耳，痛苦、仇恨、悲怨，不断侵入她的意识。 尖角双翼，缓缓消隐，清什复归常态，雪狐遂松了手，她失去重心，自半空坠落。 清什趴在地上，剧烈地咳了两声，头疼欲裂。哀嚎充斥双耳，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血色大地，痛苦悲怨汹涌肆虐，令她疲惫不堪。而每当她想要释放元神之力，身体就像要破碎一般，疼得她咬牙切齿。 孩子，我们中毒了。 意识里，赤红之翼对她说。 中毒？ 看看你的掌心。 清什望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赫然出现一枚深红的印记。 “这是什么？”她忍痛起身，望向蓝眸雪狐。 “你的罪。”雪狐说着，指尖开始凝聚冷气。 孩子，不要逞强，先离开此地。 你在怕什么，赤红之翼？只是有些疼痛，忍过去就好，我依然可以释放元神之力。 若是普通的毒，无需担心。可我们所中的，是狐妖一族的诅咒之毒，无法用元神能量消除，直到世上最后一只狐妖死去，才可化解。 你如何得知—— 别忘了，当初灭掉狐妖一族的是谁？是幽儿，是她利用了我的元神之力大开杀戒。那夜，雪狐的jiejie虽身负重伤，但侥幸逃脱，带着年幼的雪狐藏入山林。所有狐妖在临死前，都释放出强烈的怨气，雪狐的jiejie将他们的怨气收集，而后又传给雪狐。当你握住雪狐的手时，我既已察觉。雪狐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解药，将狐妖的怨气炼成诅咒之毒。你只有杀了他，才能结束这一切。 什么叫做……结束这一切？ 目前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杀你，杀我。然而，死，并非最可怕的事。孩子，想想你自己，最怕什么？ 我最怕…… 你最怕意志薄弱，最怕你的牢笼困住不我，最怕自己像幽儿那样失去理智，最怕我吞噬你而重生。很不巧，诅咒之毒，就有这样的力量，它会让你精神痛苦，找到你的脆弱之处，折磨你，扰乱你的意识。 可是，这不正是你最想要的么？ 没错，这符合我的期待。不过，借助妖族的力量达成目的，实在有辱我赤红之翼的名声。何况，诅咒之毒也会扰乱我的意识，我们所受的痛苦，是同样的。 原来如此。 清什一边在意识中与赤红之翼交流，一边躲避着迎面而来的冰刃。 孩子，这个幻境很庞杂，就算你未中诅咒之毒，闯进去也难救出炎轩，何况你目前的状态不适宜独自作战。去燕城找嘲风，和他一起行动。事实你都已了解，我要去闭关了，如此，我的痛苦会少一些。待你杀了雪狐时，我们在一起庆祝吧。 杀了他…… 十几只冰刃飞驰而来，清什忍痛释放元神能量，挥手挡下。那些哀嚎声再度响起，她的头快要炸开了。看来，只能依照赤红之翼所说，暂先撤离此地。她没有彻底释放力量，只是略微加快幻行的速度，冲出漠城。 抵达燕城时，玄音和铃兰的暧昧一幕映入眼帘。清什浑身难受，头更是疼得厉害。她知道是受诅咒之毒的影响，努力调息。她本可悄然旁观，成全铃兰，但她终不忍看玄音违背己愿，遂出手相助。消解百花酒并不十分费力，却让她觉得格外疲惫。 清什向两人讲述了漠城的经历，不过并未提及诅咒之毒一事。玄音认为她撤回燕城的决定很明智，稍作休息之后，三人便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