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雪狐（下）

    舒潇开始寻找妖族同类。他声言东海神山镇压着可怕的东西，天尊为了守住那诡异能量，早已费尽心力，无暇顾及世间纷乱，而且彼时用来对付妖族的神器，也无法脱离东海。

    毕竟是曾经的无冕妖王，舒潇的号召力不减当初。既然天尊和神器已不再构成威胁，加之他大肆宣扬妖族和幽族幸存之人的现状对比，妖族的怨怒终被激起。

    舒潇成功地集结了一批同类。然而，这其中修行过千年的实力派仍占少数。他的理想推翻幽族掌控的王朝，为此，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和智慧。煊朝天子身边还藏有多少幽族，舒潇不得而知。

    一切都需从长计议。以政权推翻政权，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舒潇带领着尚未解开封印的族人和新集结的同类去往煊朝国境以北的偏远之地。那里有许多游民部落，虽与世隔绝，但资源还算丰富，舒潇率众妖用了三年时间将所有部落整合统一，建立秘境小国沧林，自立为王。

    没有多少人关注沧林的存在，外界居民亦鲜少光临如此偏远的北方小国。毗邻的大国也只是听闻北方建立了一个小国，名为沧林，根本未将其放在眼中。

    舒潇很有耐心。他一边沉稳经营自己的小国，发展经济壮大兵力，一边不时潜入中原探查，四处搜集煊朝的情报和幽族的史料。

    遇见蓝眸雪狐，在意料之外。他以为雪狐早就死了。那夜，他们看到遍地妖狐的尸体，震惊不已。结界破损，俘虏失去踪迹，没有合理的解释，舒潇只能暂时认为是妖族公敌突然爆发异能，冲出结界杀了所有狐妖。

    然而，这个论断很快被推翻。几天后，舒潇无意间看到妖族公敌，还有他身边灰眸白肤的女子。仅一眼，舒潇便知，这个女人才是毁灭狐妖的元凶，她悄然散发的能量让人不寒而栗。

    舒潇决定为狐妖报仇。他谋划设计，想要将两人一网打尽，只可惜，计划还未能实施，天尊即降临世间，妖族的末日也随之到来，顽强对抗，死伤逃散，最终归于沉寂。

    最后两次对战，天尊身边跟着一个神色哀伤的弟子，他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妖族公敌。舒潇和族人们认输那天，公敌的脸色依然阴郁哀伤，和从前大不相同。舒潇突然想起那个灰眸白肤的女人。她为救公敌灭了狐妖一族，他们曾形影不离，如今，她在哪里？

    这个问题舒潇至今未得出明确结论。他在东海发现秘密之后有所怀疑，但始终无法理清头绪。不过雪狐倒是解答了他的一个困惑。

    故人相遇，互相讲述百年来的经历遭遇，舒潇的故事丰富曲折，雪狐的岁月寂寥无趣，但提及妖族公敌，雪狐说，那人的名字是，嘲风。彼时，舒潇刚刚收集到比较完整的幽族史料，知晓了龙翼大战的传说以及龙骨和九祖的故事。

    却原来，昔日的妖族公敌，竟是未化为龙骨的九子之一。可那个女人又是谁？雪狐费尽心力寻找的仇人，究竟是什么？非人非妖，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同样的诡异，舒潇在东海神山的底层，也感受到了。

    你的仇人，已经不在了。舒潇如此回应雪狐。他将自己在东海的发现和判断告诉雪狐。他说那个怪物般的女人已化为无形能量，被天尊镇压在神山深处。雪狐不肯相信，无奈之下，舒潇带他前往东海，碰巧天尊又不在山中，两人遂从密道走入神山底层。

    亲身感受让雪狐相信了舒潇。然而，支撑雪狐渡过百年孤寂的复仇信念突然崩塌，他一时迷茫无措，了无希望。舒潇耐心抚慰劝导，将他带回沧林，让他渐渐融入烟火尘世，重新回归妖族的阵营。

    雪狐是舒潇最大的收获。虽然千年一遇的蓝眸雪狐在实力上已经超越他，但舒潇有足够的信心掌控这个心思单纯的狐妖。雪狐鲜少与其他人接触，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但对舒潇很忠诚。他虽强大，却低调内敛，独自修行，认真研读幽族的相关史料，炼制各种术士法器。他看起来难于接近，但实际上不会拒绝别人的友好。

    雪狐跟在舒潇身边多年，始终无名无分。其他同族皆在朝中任职，将军丞相，国中要官都为妖族。舒潇未给雪狐封官，一是因他白发蓝眸，过于醒目，自己很难向其他凡人官员解释，其次呢，雪狐讨厌拘束偏爱独行，不适合领兵打仗。

    雪狐从不在意这些，他对权力没有任何欲望。他只听命于舒潇，复仇的信念已逝，帮助舒潇达成目标，就是他唯一的愿望。

    又过了两年，战争终于拉开序幕。沧林军占领漠城之后，舒潇暗中进驻，运筹于帷幄。他派花影、红雨和落樱率主力军继续南下。得知煊朝皇帝将御驾亲征的消息之后，舒潇立即让雪狐前去与花影汇合，实施他“引君入瓮”的计划。

    俘虏煊朝皇帝，不仅是要在战斗中试探他的实力，顺便取一些他的血回来研磨，更想借此引出藏匿于世的其他幽族。舒潇命令雪狐潜行在军中，适时给予协助。

    舒潇反复叮嘱他们，一旦在捕获煊朝皇帝之后出现其他幽族，暂时不要正面对抗，先放弃人质退回守城，再让雪狐去漠城汇报情况。所以，当青衣幽女出现后，花影很快率军撤出燕羽关。

    雪狐事先给花影三人注入自己炼制的蓝血封印，此封印不仅能阻止幽族探查他们的血中记忆，更能记录汲血幽族的容颜身影。

    因闯入燕羽关的幽女汲取了红雨的血，于是，他们回到燕城之后，雪狐取出红雨体内的封印，用了整夜的时间，提炼出其中的人影。

    看到青衣幽女的容颜，雪狐的脸色瞬间冰冷阴沉，血色充盈了湛蓝的眼眸。花影一觉醒来，前去探看雪狐的成果，碰巧撞见他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正要询问，他却化身为狐，疾风般冲出房间。花影本以为他是赶往漠城，可定睛眺望，他飞驰的方向，分明是燕羽关。

    雪狐刚出燕城，就感应到那永生难忘的气息。他停在城门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渐行渐近的青衣女子。她驻足于他身前，凝眸垂望。

    没有人不会被这样一只蓝眼睛的洁白雪狐吸引，包括清什。

    梵尘刚走，好奇心强盛的幽女就回到燕羽关，穿越空荡荡的内城外城，不紧不慢地去往燕城。

    晨雾逐渐消散，清什远远望见城门外立着一只洁白雪狐。她不想即刻暴露身份，并未幻行，只是加快脚步，直到足够靠近才停下。

    湛蓝的眼睛让她想起在蝶妖血中看到的双眸……

    清什察觉到一丝不妙，然而在她被雪狐吸引而陷入思索之际，周围已布下层层法阵。她试探了一下法阵的能量，再次望向雪狐。

    银发飞扬，蓝眸动人，没错，他就是蝶妖血中显现出的那个人。

    这位沉默无言只想至清什于死地的蓝眸狐妖，强大得令人生畏。他的实力比起百花之妖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狐妖与清什在法阵内激烈对战，而花影只能在外面围观，反复喊着，雪狐冷静，不要违背王上的命令。

    他的确有些急躁。怨怒四溢，杀气过浓，因此让清什有了喘息的机会。然而，正当清什准备取出龙血刃突破结界时，雪狐的蓝眸突然变成红色，妖力瞬间增强，十几支冰刃从他掌心飞出，清什未能及时躲避，任其刺入体内。很快，她像是被千年寒冰冻住，无法动弹。又一只冰刃飞出，悬垂在她胸口上方。

    “这种东西杀不了我，省省力气吧。”清什僵硬地躺在地上，望着雪狐回归常态的蓝眸。

    “既然你还活着，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会杀了你，为狐妖一族报仇。”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是好听。

    清什愣了一下，旋即苦笑垂眸。她不是幽儿，却终究逃不过前尘往事。她无法向雪狐说明清什和幽儿的渊源，夜幕已临，她不能再继续消耗了。

    在愤怒的冰刃即将刺入清什心口之际，她彻底释放元神能量，变幻了模样，冲出雪狐的法阵。

    她展开双翼飞向燕羽关，雪狐紧追不舍。飞到内城时，她感应到关外玄音的气息。她不想以这副样子去见玄音，于是即刻压制元神，尽快回归常态。速度突然减慢，她险些被雪狐追上，好在她之前飞得够远，率先冲出血咒结界。

    她希望血咒结界能够拦住雪狐，结果没令她失望。一天紧张苦战令她身心疲惫，她跪坐在玄音旁边，垂眸凝神。

    小憩片刻，清什缓缓起身。睁开眼睛，她看见玄音专注地凝望着雪狐，随后，他一声深沉的呼唤悄然落入风中。

    “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