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嘉之乱（八）
草稿……一小时后定稿！！ 夜色中的七里涧，山石险露，高木葱葱。那蜿蜒曲折幽亮丝滑的涧水，就仿若上古补天的女娲娘娘削下臂rou化成的灵龙，硬生生将那苍暗的山地分做了两半。可就在这补过苍天的晋土之上，在这灵龙之旁，仍有两条凶恶的火龙正盘横在这涧中吞噬生灵…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六月十二日，戌时，七里涧，水流淙淙，山风徐徐，鸦鸣声声… “快点…快走…”，“你他娘的快点…”，“着打…” 两排白色戎装的胡兵右手执着火把，左手扶着腰间的刀柄，在伴着涧水蜿蜒着的满布枯枝落叶的山路上围出一条一望无际的长龙。他们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伫立在那里，望着通道中一队一队被匈奴兵驱逐而行的，用长长的绳索捆住双手又连在一起的，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神情萎顿的、曾经的晋帝国的达官显贵，他们心中无比的骄傲。这是一种我为刀俎，人为鱼rou的感觉。 羊林枫骑在马上，默默的伫立在这排火把之中，他感受着耳边风吹发丝的响动，听着匈奴兵不断的催促打骂，看着他们往来穿梭的轻快的步伐。再听着那甲兵碰撞的哗哗声，听着晋人不时被皮鞭抽过的轻吟声与他们脚下那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听着面前谷中涧水击石的淙淙声，听着身前身后那直耸入苍穹的林木中、那有一声没一声的鸦鸣… “跟你们拼了…跑呀…啊…” 这会儿，又看着自己面前那队奋起抗争的晋人，被自己带来的羯军与通道内的匈奴兵疯狂的挥刀砍杀，听着他们那凄厉的惨叫，看着他们被踢入涧水…无能为力的自己，却只能一言不语，视若无睹… “羊…兄…！” 带着枷锁脚镣蹒跚而来的吴孝王司马晏与竟陵王司马楙，在看到高头大马上身着胡人军装的羊林枫的一刹那，他们那宛若死灰的面容上顿时写满了惊诧又写上了希望… “羊兄…羊兄…救我们呀羊兄，…救救我们呀…呜~~你救救我们呀…” “快走！”“啪~”一马鞭，“我让你们吵…” “啊”，不住哭喊的吴孝王司马晏挨了一鞭，却只敢禁着悲怵，轻声一叫… 不敢直视他们的羊林枫，铁着面容，双目直视前方，依然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终于，哭喊着的吴孝王司马晏滑过了他的眼际，可尚书闾丘冲却又闯了进来… 这是个颓废的带着沉重枷锁的长者，他不屑的看了羊林枫一眼，便轻蔑的一笑，随口轻吐两字：“晋jian…” 他话音不落，便又艰难的毫不畏惧的向着坡上缓缓行进。 “啊呸！”河南尹刘默恶狠狠的向着羊林枫啐了一口浓痰… “我让你啐…”“啪~~啪~~”两马鞭，外加匈奴兵一顿拳打脚踢，“贱人，你他娘就不安省…” “羊世兄…羊世兄…你救救我！救我呀，我是太子司马诠呀，羊世兄…” “快走！你个贱骨头哭叫什么！想挨打了，走…” “太子，我知道你是太子…”心中默默呼叫着的羊林枫强扭过僵直的脖颈，他的目光始终搀扶着太子诠那不住回望着的渴求而又无助的眼神，直待他拐过山体消失无踪，“太子，我无能为力呀…” “晋jian！”右仆射曹馥横眉冷对着羊林枫，大声斥喝到，“你如何对得起惠帝皇后？…” “啪”一马鞭，“我让你说…贱骨头，闭嘴…” “你如何对得起羊家？你可有何面目伫立在这晋土之上？” “还说，我让你说，打死你…” “晋jian…” “呵呵呵…唉呀，原来堂堂国舅爷，竞是晋jian，这可真是想不到呀…”这是那讨厌的廷尉诸葛铨… …… 夜太黑！天空那月儿已经羞怯的不知躲在了那朵云儿下。东市街上，流风吹过一片片漆黑的残垣断壁，扬起满街道凌乱的枯枝碎叶与缕缕浮尘，再加上街边灼烧过的枯树枝上那不时可见的垂挂的尸体，真是宛若鬼域一般… 此时此刻，有一队人马，即将踏上这条街道。那走在最前方的，便是神色呆滞的羊林枫… “晋jian…晋jian…我如今也是晋jian了…”心中暗叫了一路的羊林枫又苦涩着一笑， “进门就是东市街了吧，在这门口，便是我和芳jiejie初识之地，可如今…芳jiejie，你在那里？…在这儿遇到的还有夏男、金梅岺，还有师弟们，你们在絪缊谷过的怎么样？这样近的距离我竞不得回去…” “驾~驾~”羊林枫催马入了城门，刚一踏进东市街，便又立刻缓慢了下来… “这是东市街吗？” “是的将军！” 羊林枫失声叫出了声，身后立刻有胡兵回答。 “我与芳jiejie是在那里见到的？是这儿？还是那儿？我最熟悉的、晋帝国最为繁华的东市街就是这般模样了？那些阁楼在那里？那阁楼里的食肆，茶楼、酒楼，客栈，古董店，戏院、青楼、赌场都在那里？我记得那墙面上有斑驳的历史痕迹，我记得这里有招展的彩旗，有不绝叫卖的喧哗的人群…” “…这是常吃五石散的缘故。听师傅说，吃了五石散体内会有巨大的热量，需要引导排出”……那时的自已是这样的无忧无虑， “…冷食裸奔我是知道的，只是纵欲是什么？”李农，你知道我的苦吗？你可知道我在想你？ “…这是“惠帝皇后”殿下的弟弟，兴晋公府的当家人，今天来这里救济饥民…”王总管，你又在那里？你不在我都没有人儿可以说话， “我叫夏南，我的剑是路上捡的…” “我没有家人，他们都不在了…”金梅岺，六师妹…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漠漠潇潇垂柳，风风雨雨梨花…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恋天涯…万里碧霄终一去，不知谁是解绦人…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在那月儿山下… 想到金梅岺的羊林枫，脸上竞露出了笑容… “谁是雪儿？…jiejie、jiejie、快来看，这儿有个小孩说我长的像他外甥女…”嫒嫒，现如今，你又在那里？ “将军将军，快看，那儿着火了…” “嗯？那里？”正沉浸在思绪中的羊林枫被身后一片叫声猛然惊醒， “那儿…那儿…” “啊~是宣阳门方向，那里是铜驼街与皇宫，谁在纵火？”看着西北方滚滚浓烟与天空那团红光，心下大惊的羊林枫连叫不好… “走，随我去看看…” “诺！” “驾~驾驾~” 羊林枫一声令下，倾刻间，这死寂的东市街上，便战马嘶鸣，蹄声如雨… 夜色中执火疾驰的这队人马，在南北中轴线上那片宽阔的广场正中间缓缓停了下来。他们被正前方的宣阳门、铜驼街与皇宫中那燃烧着的炙热空气逼迫的喘不过气，两边树荫与楼阁间的火光也正在一片片的燃起，四面全是火… “将军将军，怎么办？往那儿去？” “都随我来”，羊林枫大叫一声，兜马直向东边而去… “啾~~”“啾~~” 穿过几处火墙的羊林枫正在策马急行，却突然听到两声分外熟悉的鹰鸣，他抬头一看，那正在天空盘旋的不是四儿、六儿，还是谁个… “四…”，羊林枫手搭在嘴边却未曾呼叫出声，“四儿怎会在这儿？jiejie在这儿吗？它会落向那儿？”一念既起，激动的羊林枫一勒战马，双眼直直的盯着天空中盘旋的雄鹰… “将军…将军…怎么不走了？…我们要去那儿？…” “太仓武库！走~随我去太仓武库！驾~驾驾~” 已然一片火海的洛阳城唯有建春门与太仓武库方向一片宁静… “站住…站住…何方兵马，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吁…你们呆在这里…”羊林枫勒住战马止住军阵，自己一人下马缓缓向着太仓武库靠近… “莫要放箭，莫要放箭，我是石勒将军帐下偏将林枫，我来找寻我jiejie，我jiejie在你们军中…” “站住…站住…再前进就放箭了…” “jiejie，我是林枫…jiejie，我是林枫…”羊林枫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叫一边缓缓靠近… “站住…” “jiejie，我是林枫啊…jiejie…”羊林枫在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靠近着…这悲戚的哭叫，令身前身后的两军士兵都不禁动容… “唉，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将军这是怎么了…” 太仓武库正殿… “天王、大单于召书： 始安王曜，攻破晋都，虏获晋帝及传国玉玺，斩晋太子并文武百官，功盖当世，光耀天下，炳垂史册。故此，天王、大单于召命：赐刘曜中山王，加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兼雍州牧。此召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谢天王、大单于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曜三叩九拜领旨起身， “恭贺中山王”， “唉~也谢过中常侍宣怀大人的美言，这一路宣大人监军也是异常辛苦，这些大人留着打口酒喝…”说着，刘曜拿过游子远手中一盘金锭递于王沈， “谢中山王”，宣怀连忙深施一礼，“那小人这就告退了，王爷也早些歇息…” “送宣大人…”刘曜朗声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进了侧门… “我的心肝，又在抚弄这两只鹰了，它们可是比我重要？”刘曜缓步上前，从身后轻拥住那正在抚鹰的女子，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呢喃轻语… “嗯…”那一碰就软的女子娇滴滴轻转琼首，如莺似燕般直望着刘曜、轻启红唇柔声娇语到，“恭喜王爷又加官进爵…” “嗯~”，不等那女子把话说完，刘曜便轻轻吻上了红唇，许久许久，他才呢喃轻语到，“宝贝…除了你，什么都不重要…” 话不落音，他一把捧起那春意无边的女子，轻轻的走入了榻中… “王爷…嗯…” 而此时此刻，太仓大营之外，两军之中，那个十三岁的孩子，仍在撕心裂肺的哭叫… “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