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国落日（三十七）
语罢，南宫王司马祐端起酒杯又复说到， “今日我主酒令，自然要先饮三杯，待会儿行令，好与不好大家评议，过与不过我来判定。” 他话音刚落，桌下便响起一片叫好声… 南宫王举杯连饮三下，在放下酒杯、看见桌上那道“风月飘凌”的一刹那，他心中的令词便已然生成，但他并未着急，他慢慢环视一周，方才朗声咏到， “月光落地无声，抬头见嫦娥，嫦娥问后羿：如何要射日？后羿曰：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好”，“好”，“真好，”众人齐声喝采… 羊林枫也不由大声赞到：“好，南宫王真是好令，好一个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谬赞谬赞”，司马祐大笑着说到，“让愚兄过了就好，下一个随郡王，要快些来啊，不得拖延时间…”说话中，南宫王便已右手前伸，向随郡王做了个请势， “那是当然”，随郡王司马迈向南宫王一拱手，方才转向众人朗声吟到， “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如何爱养鹅？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好”，“好好好…”，“好令”……众人又是一片赞叹… 司马祐笑说到，“迈弟真是好令。雪花落地自然“白起”，廉颇爱鹅也众所周知，不错不错！过了，下一个混弟来。” “嗯……等等，我先吃口菜，”章武王司马混笑语到， “混弟行不行呀？不行就说不行，饮酒三杯说声过？”南宫王笑看着司马混， “嗯！还是王兄懂我，这个我真不行”，司马混笑看着南宫王说完，便站起身来，对着大家一拱手， “我是个粗人，这文皱皱的我做不来，但是，只要今天令行到我这儿，无论多少回，我都认罚，”说罢，司马混连连豪饮三杯、方才坐下。 “好”，“好好好”，“还是章武王豪迈”…… “混弟饮酒那是没得说，下一个铄弟来”，南宫王一请中丘王司马铄，大家俱向他看来， 中丘王司马铄自信满满，他笑看了一周，再和每个人都用目光交流之后，方才极有节奏，极有韵味的轻声吟到， “节cao落地无声，抬头见董卓，董卓问吕布：如何戏貂蝉？吕布曰：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哈哈哈哈哈…”，前排几人俱都笑翻在地，连连说到，“不行不行，你这不行，必须罚酒！” 羊林枫也笑的直不起身，许久许久、方才坐正身体看向了对面的左芳，那边的梨花玉面早已换做桃花艳艳、杏目圆睁。一看到左芳这副目光，羊林枫便连忙强收神色，忍住笑意… “为何不行？”司马铄吃惊的用他那毫不理解又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向了大家，“又工整、又有典故，怎的不成？” 被司马铄这一看一说，本就强忍笑意的羊林枫，便再也控制不住，竞又随着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对面的左芳瞥了他一眼，又张口形说了一字，便转过了头去…这回羊林枫清晰的意会到了，那就是个“浊”字… “说不行就不行”，章武王笑站起身来、向中丘王司马铄快步走去，“你快点喝，这等高雅之堂，你竞口出污语，照你这样我也会，我还抬头问纣王，如何戏妲己呢，快快喝酒？” “哎呀呀，王兄王兄，王兄莫灌，我喝就是了…” “哈哈哈…”几人又俱是一笑… 待众人笑完，南宫王司马祐方从桌下笑爬起来，“铄弟这是想要人命，酒罚了没？下回再要这样，就罚酒一坛…” 羊林枫也终于收住了笑容… “下一个羊贤弟”，司马祐向羊林枫一请，众人也俱都向他看去， 羊林枫脸上挂着笑意，双目凝视杯中，轻声呤到， “笔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管子，管子问毛嫱：如何天上来？毛嫱曰：天风瑟瑟桂花清，地雪融融勾月明。” “哎呀好令呀羊贤弟，对仗工整，典故清明，特别是后两句，未有出处，定乃贤弟佳作，真是妙呀…”南宫王击掌大笑着喝彩， “嗯，我亦绝得妙呀王兄，”刚被灌完酒的中丘王司马铄亦急急的笑言到，“好一个“天地清明”，好一个“风花雪月”，贤弟，你我可是同道中人呀，明日贤弟来我府上，我们兄弟好好切磋切磋…” “怎的用了我的典故？又为何将它做的如此清冷？”正自心下暗衬的左芳，又听闻司马铄之同道说，竞不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满面桃花的看向羊林枫，头微斜、箸慢点，樱唇轻启，一字一字无声的说了四字… 羊林枫笑看着她的口形，心中随着她的节奏默默念到，“同…道…中…人…”。 念罢，他尴尬的一呲牙，便连连摇头，左芳只是一如刚才那样，笑着将头轻轻一扬，竞又不去看他… 无耐的羊林枫苦笑着摇了摇头，便转向上位、拱手抱拳到， “谢王爷们夸奖，此令并不见好，只是思量的时间长些罢了…” 并没觉得怎样好的章武王司马混见南宫王这样夸奖，心下疑惑顿生，他不等羊林枫把话说完便抢声说到， “这等好令，你们万不可独享，只是愚弟不大懂，王兄可否讲讲清楚，让愚弟也领略一下其中的妙趣？” 本就爱讲典故的南宫王司马祐一听此言正合其意，便双掌一击，大笑着言到， “安静安静，既然王弟问起，那我就献丑一番，解析的不对，羊贤弟定要指正。” 语罢，司马祐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方才身体前伸兴致勃勃的开始朗声讲述… “笔花是为“管”，因此有管子说。管子者管仲也，又可曰《管子》一书也。而那毛嫱，是为勾践之宠妾，乃“沉鱼落雁”之原主也。 《庄子·齐物论》中曰：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 《韩非子》曰：故善毛嫱，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 《淮南子》中亦曰：今夫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 是故，毛嫱之美远在西施之上，故管子有问“如何天上来？”。那么管仲有穿越时空问过两百多年后出生的毛嫱吗？没有。但成书于勾践晚年的《管子》一书中却有记载：毛嫱，西施，乃天下之美人也。当时管家子弟更是盛传：在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中，从天外飘来了一个桂花样的女子，她风姿绰约的面向大海，那虽静立却飘逸的身姿，那虽无形却流溢的清香，惊得路人目瞪口呆，也同时惊住了恰好路过的越王勾践，此后毛嫱与勾践便过上了神仙眷侣般幸福的生活…羊贤弟此令所咏可是来自这个典故？” 说完话的南宫王司马祐殷切的看向了羊林枫，羊林枫忙笑言到，“确是如此，还是南宫王讲得更有趣些…” “好”，“南宫王真是好学识呀”，众人又不免一番夸赞， “唉呀，原来短短几句中，竞藏了这许多东西，真是妙呀，”章武王司马混大声叹到，“果真妙！” “好了好了”，南宫王司马祐收起身形，从桌上端起酒杯，“废话讲了这么多，都冷落了左家三公子，我先自罚一杯…”，话不落音，他便一口饮下，方又向着左芳伸手一请到，“左三公子请行酒令”。 见众人看向自己的左芳正了正嗓音，故做男音状朗声说到， “南宫王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才万分钦佩！”说罢，她向南宫王轻施一礼，方又转身面向羊林枫， “刚刚羊贤弟所行之令的确精妙，愚兄同样万分钦佩，只是贤弟可曾知道，毛嫱这个典故本是愚兄心之所想？” 闻听此言，心中万分惊诧的羊林枫正欲说话，那左芳却伸手一挡， “唉~，这个典故既然贤弟用了，那我就用比她低一档次之西施好了，”说罢，她冲着羊林枫莞尔一笑，又正了正嗓音，方才吟到， “祁虫落地无声，抬头见范蠡，范蠡问夷光：如何病心起？夷光曰：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哎呀妙呀，真是妙…”南宫王司马祐直拍大腿，“祁者寒也范也，虫者蠡也，寒虫有病正同西子也，西子之病在于心，在于未有知音也。又伏西子与范蠡浮舟而去…真妙也…” 羊林枫满心倾慕的看向了左芳，左芳也正在视来，两人只对目一下，左芳那满面春容的笑眼便又抬向了空中… “好好好，果真不愧为左太冲之子”，随郡王司马迈亦拍手叫好到，“那还有左家少公子，快快也来一个…” “对对对”，南宫王不等司马迈将话说完、就抢着说到，“左家少公子也来个精妙的，让我等好好见识见识文豪世家子弟的风范…” 正在生气的左嫒，脸色已然通红。自从坐在这里，她便一直在对jiejie和羊林枫示意，可这两人俱都不理不彩，还眉来眼去。终于，他们全都看向了自己，这会儿，那里还肯示弱？ 左嫒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大声说到， “姐…”， 刚一出口就说错话的左嫒惊出了一声冷汗，她连忙收敛心神，改口说到， “借…花献佛，愚弟借花献佛先敬各位兄长一杯，” 说完，她慌忙从桌上举起酒杯，只向众人遥遥一递，便一饮而尽… “来来来…干…左家公子就是豪气…”， “我三哥令中提到了知音，那我就依着三哥的知音来，你们可听好了啊，说… 枯叶落地无声，抬头见子期，子期问伯牙：如何爱水仙？伯牙曰：醉拦月落金杯侧，炯然光照一庭寒。” “好……”，南宫王司马祐话音刚落，屋顶就有一支清亮的响箭声疾驰而过… “啾~~~~”， 喧闹的客厅中，倾刻间就仿若时空停滞，所有人的身形都被固定，所有的声响都被凝滞… 他们全都抬头望着屋顶外响箭划过的痕迹，这痕迹就仿若一个时空加速器，瞬间就将他们的脸色、由盛夏带入清秋，再由清秋带入寒冬… 箭声落、鼓声起，你看我、我看你，一脸恐惧，面面向覷… 注：勾践：公元前520年―前465年。《管子》成书始于公元前475年。 笔者提示：注意上回之“一语成谶”说，注意人物之命运与此令之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