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战书
“……” 秦川默然静立,许久未动。 天际浮云,适时掩盖了日光,透下一层阴翳,笼罩在整个夫子殿四周。午间的风从儒园内的园林之中袭來,不觉显得有些凉。 拂起秦川的发梢,飘摇不止。 静。 秦川原本凌厉的目光稍稍一缓,从之前怒视着陶丹青,转而缓缓看向了静虚子。这个,当年将自己从济云观带到落雁峰,给了自己此生证道的希望,同时也传授了自己修为道法、还有为人处世之道的亲传师父。 眸中厉色,终于彻底散去。 其实秦川本也不打算在此与儒园争锋相对,对方不接纳自己,那自己离去便是。真正让秦川动了杀戮的念头的,却正是方才儒园的举动。 那陶丹青、以及数股针对着静虚子的气息。 什么正邪道义、天下苍生,自己从來便沒有理会过,來这夫子殿,也不过是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宁。一直以來,只知,谁动了自己心念之人,自己便百倍还于谁。只不过,本以为自己能与静虚子断了师徒情谊…… 此刻再度重逢,却才知晓。 ……哪里是轻易断得了的。 “咻。” 良久,一股黑气再度从龙脊之上漫出,转眼秦川手中的剑兵便消失了踪迹。与此同时,那蔽日浮云,也悄悄退散了去。 夫子殿外,一片清明。 “丹青,退下。” 突然,一声略带苍老的传唤,从夫子殿中传了出來。 只见一个灰色儒袍的白发长者,缓缓从那殿中行将出來,比起数年前,竟突然显得衰老了几分,华发皆尽斑白,眉间皱纹尽现,以往挺直的腰身,也不知何时佝偻了下來。再也沒有,昔日的傲然之色。 却正是,山阴居士。 发起这一次长空令之人,终于,出面了。 “我儒园门生不礼之举,还望静虚真人莫要见怪。” 山阴居士抱拳行礼,却是率先向静虚子请了罪,那儒园各处隐晦的气息,方才适时退去。如此谦逊之貌,比起陶丹青來,倒是极有大家之范。 他看了秦川一眼,又对所有人道: “如今邪魔猖獗,天下危急,我许某人不得已发下长空令,将天下英豪共聚于我夫子大殿,共商诸魔大计。众位赏脸能來,许某感激不尽。今日风波,比起我中原道义存亡而言,微不足道。也请,诸位就此罢休吧。” “门主……” 闻言,那陶丹青似还有所抱怨,只不过得了山阴居士冷眼一视,方才闭口不言,退了下去。只不过,依然咬牙凝视了秦川一眼。 或许,当年青冥山下秦川毁他身躯之事,他还耿耿于怀。 当然,陶丹青如何作想,山阴居士自也不去理会,对着殿下的众多英雄豪杰抱拳一礼,最后,双眉微微一蹙,看向了秦川: “你既有心向道,我中原天下,自也容得下你。” “……” 听得此句,秦川依然静立,直视着对方。 却不知想着什么。 这山阴居士自己并不是很熟悉,前世未曾谋面,今生也只是在那一次中原正道合谋围攻青冥山的那一次见过而已。那时,他不知为何欲擒拿自己,中途却遭了意外,有人横空出手,施展一式无明业火,重伤于他。 出手何人,当然最清楚不过。 此刻山阴居士略有衰弱的模样,看來,那时与老怪物的交手,让他吃了极大的亏。毕竟,那可是,由老怪物亲手施展的真正的无明业火。 ……心魔之中,最可怕的杀戮。 “容不容得下,我秦川无谓。” 随即,秦川冷声回道,环视了一周,“过往恩怨,难以消解,若非半月欲图天下,扰我安宁,我也决计不会与你们共处一处。你们欲破暗黑门,我也不甘沦为半月掌下玩物,有此同心,我方才來到此处。” “如此,便是同道。” 山阴居士回答一句,竟有了向秦川示好之意。 殿中,众门弟子议论纷纷,听了此番秦川的话语,又有儒园宗师山阴居士从旁的劝解,他们似也渐渐打消了心底的敌对之意。 毕竟,暗黑门此番有何可怕的实力,还未可知。 能有任何一方的援助,也是好的。 ……更何况,圣巫教所拥有的实力,天下人有目共睹;而秦川本身对魔道的了解,知己知彼,也远非中原正道任何一个人可比。 眼下,确也算是同道。 …… 良久。 “那,便请青冥山圣巫教、以及各宗各门修真道友入殿,共商大计。” 山阴居士的目光从秦川的身上移开,转向了在场的所有人,高声一句,随即与静虚子和了音禅师各自行了礼,便与二人同行,领着身后的众人,踏入了夫子殿中。 上官瑶抿唇看了秦川一眼,也紧跟静虚子而去。 天机四阁、各大宗门、五州望族世家、以及诸多颇有名望的游方散人,纷纷跟随着,向着夫子大殿缓步行入。偌大的殿堂,几乎被各门代表之人占满,座无虚席。殿外,亦留有各派弟子,踮足仰望,共襄盛举。 “你一人随我便可。” 秦川对身旁的罗狼道了一声,也踏上了台阶。 原本打算去与柳沉烟同行,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举动,竟加快了步子,快步行去。如此,秦川便也只有作罢,闭口不言。 今日,确有更紧要的正事。 不过…… 忽而,秦川心中一定,不由四处环视了一周。 叶秋奇,为何不见了人影。 …… “咚……” 一声钟鼎长鸣,从儒园之中传來。 整座京州城,都回荡在了这浩荡的钟声之中。街道上,不少行人驻足观望,却是不知,并非祭祀之时的今日,为何会有这般钟鸣。 结合近日來儒园的异象,平民大众,却似乎都知晓了。 中原,将有大变。 “咚……” 数声钟鸣,直回荡了很久很久,方才散去。 此刻的夫子殿中,安排了无数坐席,人数众多,也未按以往的两侧排开了,整座殿中,已然有序排满了席位。 当然,自也有尊卑之别。 那靠前方的,各安排于儒园、伏羲门、梵音寺;其次乃天阁以及几位隐世少出的散人前辈高士;玉剑宗一等宗门、各州名门望族紧随其后;再次便是儒园旁系或是儒园扶持的宗门世家;最后,便是道得出名字的一些宗派了。 中原尽管三千宗门,能入这夫子殿的,却不过寥寥。 而秦川,则被安排在了名门望族一列,与叶家同等。在儒园的眼中,对待秦川代表的圣巫一教,似乎并不如天阁那般的看重。 当初在九归山上,秦川与阿罗叶,可是被安排与三大教派同列。 ……当然,对于这般排序,秦川本也不在乎了。 原本被安排与玉剑宗相邻,结果柳沉烟私自调了位置,便只留秦川幽幽地带着罗狼独自而席,看着另一侧的叶家坐席,不禁有些忧虑之色。 “那小子,会去了何处呢。” 秦川抿着唇,暗暗思索。 此刻满座皆无虚席,唯独就是叶家家主之位落空,只有偏席之上两名叶家长老代为议会。如此倒也奇怪,不管是此间事关长空令盟会的重要性,还是叶秋奇那小子喜欢热闹的脾性,都不应该会缺席才对。 记得昨日在酒楼之中,刚刚倒上一杯好酒,叶秋奇便收得密令,不得已辞了秦川独自离去。看这样子,许是外出还未归來。 却,发生了何事呢。 不待秦川细想,今日的盟会,却已经开始了。 “众位皆我中原正道中流砥柱,今日共聚一堂,乃我中原幸事。” “时纷乱四起,魔道猖獗,便不与众位虚言了。” “十余日前,子时之夜,就在此地,我夫子殿遭魔教妖人侵入,正是昔日惊骇四方的圣子殿顶尖杀手,月影。其不杀不戮,仅惊扰我京州安宁,致使百姓彻夜无眠。其言暗黑门强势复出,群魔乱舞,欲与我中原正道决一死战。” “……哗。” 陶丹青这一句方才道出,满座皆惊。 暗黑门与中原正道恩怨已久,纷争千年有起有落。但也从來沒有哪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扰乱民生,并且肆意闯入夫子殿,放下这般狂言。 决一死战。 如此,岂不是**裸的战书。 挑衅。 “……” 闻言,其中一席,秦川不禁陷入了深思。 长空令乃中原正道存亡之关系所在,儒园定不敢轻易发令,想來此番陶丹青的通报,也定不敢作假虚言,而且,更是做不得假。 慕紫涵,代表暗黑门,下了战书。 且不论紫涵是被蛊惑利用还是心魔所致,背后,定然都是半月的主意,如今老怪物身亡,整个暗黑门,早已牢牢处于半月的掌控之中。他,的确有那般能力,将原本四分五裂的暗黑门,再度重新集结起來。 ……集结起來,向天下正道发起挑战。 只不过…… 暗黑门的实力,秦川自己也知晓,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能与真正联盟起來的正道正面抗衡。这,也便是老怪物数年來不断培养心腹的原因。 至少,老怪物都未曾敢发下这般狂言。 半月,又为何如此自信。 毫无疑问,这,必将是一场惊天阴谋。 “……” 秦川不禁想起之前探得的暗黑门可能在正道之中培养傀儡之事,联系起那在落雁峰上隐藏数十年、甚至险些成了伏羲掌教继承人的穆痕,可想而知,方才杀掉的一个奕剑阁执事,远远不够满足半月的城府心计。 如此,大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