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布衣翻飞
苏玉曾经问过墨夜一个问题，用非墨的手段达到墨的目的，可否？ 他好辩，却常常说不过墨夜这个家伙，虽然墨夜也说不过他，但他总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当年便想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回刁难墨夜。 当时的墨夜如何回答呢？ 如今听着阵前杀声的苏玉早就忘了当时是月上中天或是晨曦微露，忘了当年是在大河之滨还是城郭之下，只记得当时墨夜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没有目的。” “我只有做法。” 什么做法？ 苏玉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比起墨夜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墨家人，他对兼爱一直看的很奇怪，见不平而拔剑，有人冒犯自己，也当拔剑，对于宋家这个一直和自己过不去的世家，他其实是不想救的。 哪会像墨夜一样，白家的内jian抢了自己的儿媳妇，眼神之中却只有对那个从小没有安全感的家伙nongnong的怜悯。 所以他提议把宋家的部队放到中央等待蛮族的冲击，以此将宋家这个平日诋毁墨家，危急关头却称“兄弟有怨，亦当外御其辱”的世家最后一点底蕴耗干，在接下来的日子重兵在此的墨家和全无武备的宋家谁是这里的主人就一目了然了。 然而事情有变。 为将自当知兵，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中这样一支部队是什么样的家伙，首先受到冲击的居然是自己这一处，如果坚持打下去肯定会被蛮族视为突破口，随即投入巨大的兵力——他虽被称为军神，却不觉得自己这七拼八凑出来的六个师五万多人能和蛮族一百万的精锐对拼，耳边则是惨叫和铁器碰撞的铿锵声源源不断的传来，自己麾下的军队正在遭到惨无人道地屠杀。 苏玉铁青着脸，曾经游历天下的他很是清楚蛮族士兵的战斗力，拿着一支没怎么训练的部队和这种对手硬拼死打是愚蠢的做法。但如今的问题是自己麾下担负着拱卫人类大军左翼的重任，一旦后撤，蛮族军随即就占领了山脉阵地，人类的整体防线就被突破了，蛮族的步兵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城，这对决战是很不利地。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为了避免现在的牺牲，将来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鲜血来夺回这个阵地。 他叹了口气，他本来就不看好这次的支援，一百万之众的蛮族不是靠简简单单的士气和决心所能战胜的，想要抵挡他们，不但需要绝对的智慧，还需要祈祷对手不断的犯错，被局限在宋家一隅之地的人类部队几乎没有可供选择的谋略，他们能做的只有坚守。 用血rou坚守？ 用一条条的人命坚守？ 想起三人率兵前来宋家时大多数宋家所谓“大夫”警惕的样子和他们家中那已经收拾好的行礼，他突然一阵释怀。 “传令兵！”，苏玉转过头来，此时，他身旁的亲卫才看到，在苏玉苍白的嘴唇上已经咬出了血珠：“下令吧，我军放弃阵地，后撤五里！” 下午时分，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山林间，人族左翼的军队地撤退开始了，尽管苏玉算当机立断了，但撤退地命令还是下得有点迟了。 早在军令下达之前，惊惶失措的阵地早已摇摇欲坠了。草草招来的军队平均武力极低，根本经不起rou搏战，一些阵营中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迹象，战线濒临崩溃。 蛮族的骑兵在山林间追击着溃逃的士兵，接着展开的就是一场可怕的屠戮，被杀死的战士尸体沿着林间小路铺成了一条血色的腰带，积尸如山。 很多人第一次意识到，虽然墨夜同苏玉均是军神，却也不是撒豆成兵的仙佛，面对兵力和武备均有绝对优势的敌人，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保证损失最小而已。 在左翼军浴血奋战的同时，血腥而惨烈的战斗在上十公里长的战线上同时进行着。 人类的各处阵地都在遭受着蛮族的攻击，右翼，墨敖率领自己本部的兵马奋力抵挡着蛮族偏师的进攻，而收到巫凉戈命令进攻命令的麦斯尼则对人类阵地的中心发动了进攻，尽管这些进攻大多没能取得多大成效，甚至没有名将率领的蛮族偏师还被墨敖打了个小小反击，将这支部队歼灭了大半，但这些进攻起了掩护的作用，墨夜没办法确认这么多处同时进行的进攻中，哪个才是蛮族的主攻方向。 直到下午三点，传令兵飞马急报，老将叶马的蛮族骑兵已经出现在远东兵马阵地正面了，这时人类的指挥中心才下定了决心，调拨一支宋家精兵前往支援，但没等赶到，苏玉手下的杂牌军已经败下阵来，人类的溃兵散得满山遍野，老将的蛮族军队已经占领了他们的阵地，而骑兵正在尾随追击人类的溃兵，援军到手的苏玉布下几个陷阱借助地形下令冲杀了一阵，把蛮族军追杀的骑兵包了饺子尽数歼灭，使得自己有时间得以重整兵马。但面对居高临下已占领阵地的蛮族士兵，苏玉却不敢发动攻势。 日头已西落，蛮族兵马和奔波了一天的人类士卒都已疲惫，人类士气沮丧，而蛮族却也没了最开始的气势，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对面并不是想象中好相与的角色，单看战损比，反而是自己占劣势，一时间也谨慎了起来，双方都没有重新开打的意愿，只是紧张戒备以防对方突然袭击。 入夜十分，林中的鸟雀不知是入睡了还是被人类和蛮族吓跑，都不再鸣叫，只有两军燃起篝火堆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平原和高山上都出现了成千上万的火堆，那场面十分壮观，像极了漫天的星子。激战了一天的士兵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枕着武器睡觉。 而此时，在溯城的内，一场集会正在进行，趁着夜晚停战地机会，以墨夜苏玉墨敖为首的将军们正在检讨当天的会战。 将军们铁青着脸，有人在窃窃私语低声交头接耳，还有人在左顾右盼，真正作为首脑的三人均是一言不发。 虽然没有人明言，但左翼的主阵地被蛮族夺取，这是人类形势变得被动的主要原因。可是没有人去说什么，毕竟苏玉手中的部队太差了些，放在他们手里别说阻挡五倍于己的蛮族精锐了，便是能剩下一两个护卫都是上天保佑，更别说苏玉还在援军到后打了个漂亮的反击。 墨夜端坐在首位，他眉头紧锁，盯视着地图上突入人类阵地的那个黑色的锲形尖角，目光专注得仿佛要把地图烧出一个洞来。 半响，他轻声问：“能夺回来吗？” 墨夜没有点名，但大伙都知道他问的是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帐篷角落。 低头坐那里的布衣剑客抬起了头，白皙的瓜子脸上满是疲惫，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这要看我们能付出多大地代价了。若是战死一半的话，夺回来不是没有可能。” “战死一半？”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比例，屋子里的将军们齐齐倒吸口冷气。 “也就是说。重新夺回这个阵地我们要准备付出三个师两万士兵的性命？”墨夜想了想，对这个数字他到不是很意外，相反，还少了。 “这还是保守估计，我手下是一支全新的部队，我对他们的体力和耐力以及心理素质都没有信心，而面对蛮族，只能不断用小股部队袭扰，直到他们疲惫不堪一举派出精锐才有杀伤他们的机会。” “军队坚持不到那个地步，战死一半，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伤亡达到四分之一，士气就下降到危险程度了，再勉强作战就有崩溃危险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拿不出什么办法，墨夜和麦斯尼打的有来有往，虽然墨夜有信心拿下这个蛮族的将领，不过那也是两三天之后的事情了，而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计策，苏玉所在的左翼应该是撑不过明天，而墨敖所率的部队一则机动性太差，而来却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调动无异于告诉新皇自己的左翼撑不住了，而且右翼的部队比昨天弱了好多。 吵吵嚷嚷了一晚，宋家的人忧心忡忡的开始指责军队里的种种布置，同时也互相指责——他们倒是不敢对墨夜或者苏玉指手画脚，只是那指桑骂槐的文人样子却是一览无余，一两个时辰过去，非但没有得出什么好法子反倒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最后，墨夜只得宣布：“大家回去各自备战，做好准备。” 有人行礼问：“大人，明天我们的作战方针是什么？” “问对面去！我们后发制人。”苏玉懒洋洋的伸了个腰，示意自己想睡了。 席间响起了一阵失望的嘘声，这种说法等于是承认，目前对他们对蛮族毫无办法，只是碍于玉帅的威信，将军们都不敢出声，只是脸上的失落之色表露无遗。 墨夜站了起来，一言不发，以严峻的目光环视全场，帐中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突然，夜空之中有血腥气飘来，远远的苏玉看到一片红光，在看到红光的刹那苏玉的脸似乎也红润了几分。 “叶马这个蛮族老将果然夜袭，好了好了，可以后发制人了。” 第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尚在厅堂之内，最后一个声音响起时他却已经出了溯城城中的府邸。 布衣翻飞，自命国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