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谁管你信不信
“太可惜了。”墨羽轻轻松开了手掌，掌心里全是汗。 刚才他远远地看了激战的整个过程，百族一方错失了大好的机会——在蛮族击溃第三团以后，他们自己的队列也已经分散混乱，骑兵战马的体力已经不能支撑了，追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如果回来增援的第一团在正面狙击的同时，能分出部分兵力从河岸的右侧来个迂回包抄，那就能形成非常完美的伏击包围圈。因为另外一边就是云河，人马疲惫的蛮族骑兵根本无处可逃。 但是第一团并没有这样，他们摆开了一字阵势，以密集的坚强人墙阻挡魔族骑兵的前进，挽救了即将覆没的第一团。仿佛他们的指挥官仅仅满足于将魔族的骑兵驱赶走，这就足够了。 墨羽想起了离别时候神庙布丹长老对第一团指挥官谭飞的评价，难成大器啊。 墨羽想，他更缺乏的是一种主动进取的积极性，或者说——格局？ 跟在墨羽后面的百族人秦川轻轻咳嗽一声：“公子，情况不妙，我们要抓紧时间。” 墨羽轻声回答说：“好。” 他取出了一张银白色的半脸面具戴在头上，玄妙的花纹绣在两侧，天灵处是一块翡翠。 这张面具是神庙的赠礼，手工异常的精巧，戴上去感觉很舒服，呼吸和视野都不会受阻。 据说这是出自历史上某个很有名的大师的手艺，只是李乐一直问，大师要做这个面具干什么？ 莫非他也同样的仇家遍布天下，被人类和蛮族同时杀之而后快吗？ 如果是这样，这个面具，也太招摇了吧。 戴上了面具，墨羽再披上了一条很宽大的白袍，他整个人的感觉就变了，神秘的面容，白袍飘飘，分明是一身白衣却显得诡异无比，充满了神秘气息。 李乐仔细看了他好久，惊呼，连气机都变了！ “墨公子，魔公子。”墨羽轻轻笑着，接受了这一切。 在山脚下的战场上，双方的军队都已经退兵。收拾完战场后，百族人开始继续向神庙方向前进。追着他们队伍的方向，墨羽一行人策马前进。入夜，他们追上了第一团的后卫部队。后卫部队的官兵被突然响起的蹄声弄得紧张兮兮的，他们以为是蛮族的骑兵又回来了，一个个弓箭上弦刀剑出鞘，如临大敌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百族人秦川向后卫的官兵出示了神庙标记的权杖后，百族人士兵们发出一片惊讶的欢呼：“神庙来人啦！” 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询问神庙的安危，询问凶恶的蛮族是不是已经进入了神庙。 对此，秦川挺起胸膛做了坚决的否定回答：“神庙安然无恙，企图玷污荣光的蛮族已经被击退！” 霎时间，响亮的欢呼声在夜晚里远远地传了出去。秦川向后卫部队询问团队指挥部所在地，几个士兵抢着给他们带了路，顺着道路走了大概不到五百米，在稀疏的树林中出现了星罗棋布，用树枝盖成的窝棚和平地上张起的帆布帐篷。 一个穿着军服，个子不高、光着脑袋的中年百族人军官站在中间一个帐篷门口冲黑暗中迎面过来的来人喊：“是谁？” 带路的士兵抢着回答：“神庙的使者到了！” 秦川走前一步，把权杖往面前一亮：“我是长老派来的，我叫秦川。” 那个军官的声音很疲惫，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圈：“是的，我认识你，秦川团长。” “我想找谭飞。” “我就是。”军官低沉地回答，掀起了帐篷的门帘，“请进来吧，诸位。” 就像所有的行军帐篷一样，空气中里面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那是种帆布、汗酸还有泥土混杂成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大家围坐在昏黄的腊烛周围坐下。谭飞警惕地看了一下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墨羽，目光中流露出惊讶，却没有出声问。 他也是首先向秦川询问了神庙的情况：“神庙是否安然无恙？” 秦川肯定地点点头：“依靠郭雀大神的庇护，我们将蛮族打退了。” 谭飞长舒一口气，低声说：“感谢郭雀大神，绝不能让那些肮脏的家伙我们的神地！”他口中低声喃喃有词，像是在念叨什么祷告文。 李乐在一帮看得很不舒服，心想你有空去感谢大神，不如来感谢本将军和阿羽。毕竟打退蛮族的是我们，而不是什么大神。在刀刀到rou的时候，我可没看到那个叫郭雀的家伙出来跟蛮族对砍的。 仿佛看到了李乐的不耐烦，秦川马上就向维拉介绍：“团队长，这就是我们的公子殿下，他在捍卫神庙的战斗中立下了最大的功劳！” 谭飞望望墨羽，望着他那在火光中更显诡异的银白色面具，看着似乎一尘不染的白袍，迟疑地打了个招呼：“公子殿下？” 他迟疑了片刻，平静地对墨羽说：“愿郭雀大神的荣光庇佑着你，勇敢的人类战士。” 墨羽礼貌地点头示意，却没有出声。 李乐和笑遥生十分配合的没有说话。 秦川问：“部队目前的情况如何？” 谭飞摇摇头：“不是很好。今天我们交战了一次——第三团几乎被打垮了，他们的团队长乌郎已经失踪，很可能——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了。他们团剩下的已经加入我们团了，部队现在正在清点人数。” 秦川严肃地点着头：“我们看到了交战的过程，乌郎和他的部队，真的很不走运，几乎给砍个精光。” 谭飞低着头，呆呆地重复着：“是的，他们真的不走运。但幸好，第一团的主力还保持着完好。” 墨羽隐藏在面具后的双眼观察着这个初识的团队长，他显得疲倦、悲观，整个人仿佛都蒙在一层蒙蒙的阴影里似的，心事重重。 秦川咳嗽一声：“团队长，我带来了长老的命令。神庙方面已经确定了起义军司令的人选。” 谭飞眼中一亮，谦逊地低下头说：“我服从来自神庙的命令。请问，新的司令长官是谁？” 他的语调平淡，但脸上忽然出现的红晕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长老已经指定了魔公子殿下担任军事统帅。今后，今后，你、秦勇、吴东，以及所有百族的军队，全部归魔公子统管。他就是你们的新上司。” 他慢慢地说：“长老认定，他就是预言中在黑暗中带来自由的——魔公子。” 墨羽诧异地望着他：魔公子的名字是老人根据“墨公子”这一称呼改变而来的毕竟玉公子听起来没那么酷炫，可是这跟什么“预言中的王者”有什么关系？ 他隐隐觉得，那个老人硬挨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的，他突然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谭飞有黑眼圈的疲惫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墨羽，又望向秦川，嘴巴张合两下，却没能说出声来。帐篷中紧张的肃静好像是某种不详之兆，昏黄的灯光不安地跳跃了一下。维拉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秦川团队长，我有话想跟你说。” 希望的火焰早已在他的眼中消失，现在他的脸色一片死灰，秦川明白他的意思：“请说吧，我的团队长先生。” 谭飞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墨羽和神情冷漠的两个人类，犹豫了一下：“我想单独跟你说，团队长。” 秦川立即拒绝了：“不行。” 谭飞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想措辞，他转向墨羽：“请问公子殿下，您的真实身份是？” 墨羽还没出声，秦川已经抢着回答了：“殿下的身份是机密，你不能知道。” 谭飞涨红了脸：“可是我怎么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类来担任军队的统帅？就算我答应了，我们的战士们能答应吗？秦川，你忘了吗？长老说过的，所有的人类都是骗子和叛徒！他们会再次出卖我们的！” 秦川皱着眉：“你太无礼了！当初也是你们说需要一个长官来统帅全局的，现在长老给你们指定了一个，你却——你打算违背长老的命令吗？” “可是秦川团队长，他，明明是人类啊！人类怎么能当我们的首领呢？而且他还这么鬼鬼祟祟——谁知道面具后是什么！？” “放肆！”秦川低沉地咆哮道。 “——鬼鬼祟祟，不敢公布身份，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谁知道他是从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的？秦川，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军队交给他？” “住嘴！你要明白，公子殿下是长老任命的军事统帅，是神的公子，是在黑夜中行驶神力的魔……” “……我并没有恶意，我也不是想违抗长老，只是……” “……以下犯上，那是叛逆行径！” “……我的一切想法都是为了的大局着想……” “我说，安静。”墨羽磁性的安详声音在两条越嚷越高的激动嗓门中间显得特别的突兀。 两人一下子住了嘴，惊讶地看着那个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人。 白色的袖袍在帐篷内似乎闪烁着某种金辉，他盘着膝，慵懒着，却似乎拥有某种魔力。 “地图。” 他开口。 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银色面具的人在桌子上缓缓摊开了行军地图，抬起头来，面具里露出的两只眼睛，发着某种惑人心神的光，他缓缓的说道：“今晚，蛮族会突袭。” 他声量并不高，但所有人都给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谭飞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回答，冷漠的面具全无表情，有一半处于烛光下，另一半则处于阴影中，那种半明半暗的狰狞面孔透出了一种奇异的诡异气氛。于是大家都明白了，神之公子，魔公子大人他不屑于回答这么浅显的问题，那种了不起的成竹在胸，从气势上就压倒了谭飞通红的脸和沸腾的血液。 谭飞立即自觉惭愧，仿佛他刚才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他不敢再问了，自顾喃喃地说：“夜间偷袭，那正是蛮军爱用的一贯伎俩。今天白天他们没能打垮我们，晚上他们确实很有可能过来。” “我们必须马上做好准备，阻止他们的阴谋得逞！”秦川坚决地对维拉说。 （三个人类在肚子里面齐声嘀咕：“废话。”）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争吵了。这么多人当中，他是对墨羽最有信心的人了，在神庙保卫战期间，他已经领教了墨羽这个人类的厉害了。他带领二百多民众击败了一千多的正规军，正如长老大人对他的赞许那样：“这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男人。” 因此，无论墨羽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感到惊奇的。 “我出去准备。”谭飞起身正要出去，身后又响起墨羽平淡冷漠的声音：“第一攻击点是在营地的西侧。” 谭飞猛地转身，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你……” 银色的面具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谭飞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深深望了墨羽一眼，掀开门帘出去了。 外面响起了谭飞沙哑的喊话：“传令兵，通知各部队立即集合，警戒！” 接着是一阵可以刺破耳膜的尖锐哨声，远处有人大叫：“传令兵！传令兵！快过来！”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被吵醒的百族人士兵的小声抱怨，就像蚊子在鸣叫似的，逐渐汇成嗡嗡一片、不知哪里传来的铁桶碰撞的“哐啷哐啷”响声、有人在“哎哟哎哟”地大声呻吟着……帐篷中一片寂静。摇晃的烛光将墨羽的白袍白面映得半明半暗，高深莫测。夜风吹动门帘“哗哗”作响。 忍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压力，秦川也站了起来：“公子，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墨羽点头，他也出去了。 笑遥生李乐两人对视一眼，笑遥生顿了顿，问：“阿羽，怎么这么肯定蛮族今晚会来偷袭？怎么连他们兵力和进攻的方向都知道了？” 面具下面传来墨羽懒洋洋的声音：“我猜的。” 笑遥生差点从椅子上跌倒。 李乐耸耸肩，表示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