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这世间需要笨蛋去创造奇迹
李乐在士兵的簇拥下登上了城头，他龙行虎步，虽然在笑着，却在行走之中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一种让人敬仰的力量。走在的身旁是一个妙龄女子，英姿飒爽，有一种灵动飘逸却又温婉如玉的感觉，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一个人身上融合，却没有让人有丝毫不舒服的地方。如果说李乐是九天之上的雷霆，那她就是亘古的深潭，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悠然我自笑。 二人的气势分庭抗礼，却有另一人处在他们身后，他没有什么气势，但就是没人能忽略他。 李乐，墨葭，笑遥生，万仞关第二次反击战的缔造者。一人攻击，一人防守，再加上另一人的战略思维，他们三个一同出现便能奠定一场战斗的局势。这当然是后世给出的评价，现在的李乐根本没有心情和心思去管这些。 “墨羽去哪了？”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唯一一个。 他的目光下，城墙上一片沉默。 李乐看着城墙上的残兵，想象来之前破败的城墙和与笑遥生推测不符的攻城人数，哪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之前，有留下什么吗？”笑遥生看着城头的将军们，突然开口问道。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没有人回答。 李乐突然走到刘家的将军身前，墨羽如果有什么信件留下来，一定不会给燕家宋家或者白家，而大夏七大世中剩下的几家，以信义著称的刘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有八成把握，墨羽留下来的东西在他身上！ “给我。”李乐的剑眉星目在这一刻好似厉鬼，配上他今晚杀人盈野冲阵无双的气势，竟吓得众人不敢阻拦。 刘将军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天空，显然不想说话。 “我是墨关守将墨敖的女儿，我们都是阿羽的朋友，如果他有留下什么消息，能不能告诉我们？”墨葭在李乐身后开口，她声音很好听，又带上一丝哀怨，让人不忍拒绝。 刘将军不情不愿的回答：“他们的信，在我身上。” 李乐冷冷说：“都给我。”语气森然竟带了三分杀意。 刘将军道：“我答应了将军把信给他的亲人，就算你是功臣，是这里所有人的恩人，我也不会违背羽公子的交待。” 李乐皱了皱眉头，突然间雷霆般的出手，一掌直直排出，那刘将军岂是庸人，一个转身避开了这一掌，下意识的挥手反击。李乐冷哼一声，并指而出，这一指落在城头众人眼中似乎化为了一杆长枪，自云层之中传出，无论前方是千军还是万马，均会烟消云散。 刘将军退的很快，但谁的身法能比身怀千里快哉风的李乐更快呢？ 李乐身法如风，指出似电，竟在两招之间点住了刘家派驻在万仞关的守将。 “这是枪韵！”有识货的人惊呼一声。 李乐从小苦练枪法，其对枪法的热爱和其武学天赋毋庸置疑。从一套枪法之中悟出两“招”的，说不是天才，那是打天下所有武者的脸。 但他一直对一件事情引以为憾，那就是墨羽这个全身无脉的家伙，都领悟了剑韵这么个东西，自己居然一直领悟不了枪韵。 好在李乐其实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心里有些遗憾，但也仅仅是遗憾罢了。他时常找所谓的高手打几场，后来被墨羽拉住了。墨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宛若作死。 李乐这样回答：“话本上的主角都是在战斗中突破的啊。” 墨羽回给他的是白眼。 后来李乐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却没有想到，在领兵冲杀之后，他终于悟到了，枪韵这种东西打斗之中很难悟出来的，他原本就是沙场上的东西。 这都是题外话了，李乐一指点住刘将军，单臂提起丢给了亲卫，随即下令——搜！ 他身后的卫队立即如虎似狼的扑上去，刘将军被几个人合力按在城墙上，被点了xue的他无力反抗，拼命挣扎：“羽公子是我们的恩人，你这样是……”李乐不等他说完，冷笑一声，走上前直接点了他的哑xue。卫队不一会就从刘将军的口袋中搜出了几封密封的藏得很好的信件，交到了李乐手中。李乐把信放在手里掂掂，递给墨葭和笑遥生几封，翻看下封面：“至吾师苏玉”“拜托请亲手交给我的女儿墨云燕手中”、“请交墨家下河镇吴璞村”等等落款款。 李乐不再理会城头的将军们然后哼了一声，一点不客气的动手撕封口。 笑遥生看得目瞪口呆：“乐，你这样，不道德吧” “道德？我兄弟莫名其妙不说一声的就慷慨激昂或是内心纠结不安的牺牲去了，我还管道德这东西？” 他把信件统统的抽了出来，一张一张地仔细的看，看完一张就给笑遥生一张：“看不看？” 墨葭没有说话，但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城头上的众人没有阻止。 并非是怕了，而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杀进千军之中仍自微笑的少年脸上，看见了一点晶莹。 这种正值青春的少年不是应该肆意欢笑，不知疲倦充满自信吗？ 这种少年难道不是该动不动提着长枪唱着歌谣枪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吗？ 笑遥生看着李乐俊俏的脸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信件，看了起来。信件内容并不是很长，里面充满了抒情的感伤和悲壮的忧郁，可是李乐和笑遥生等人对这些辞藻或是文采都不感兴趣。他们专门挑那些有实质内容的语句看。 在一份家信中有一句话让笑遥生屏住了呼吸，他轻声念了出来：“公子说，我们要出发来吸引一下百族那帮榆木脑袋的家伙。所以，亲爱的，如果……” 城楼上所有人都一惊，一切都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一切的猜测都是真的：为什么百族少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这座摇摇欲坠的万仞关可以撑这么久？为什么百族竟然放过了这么大好的机会没有攻打过来？…发生了的这一切的怪事，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百族最具有战斗力部队，对人类仇恨满满的部队已经都给墨羽拖住吸引走了。 墨羽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万仞关换得最宝贵的时间，换来了万仞关之后千万平民的得救…… 城头众人肃然起敬：“公子英雄也！” 李乐恨恨的骂道：“笨蛋！” “他拯救了几百万平民，拯救了万仞关，也等于拯救了整个人类世界…” “所以我说他是笨蛋！”李乐破口大骂：“拯救国家靠的是军队！是将领！他把自己和精锐送入死地，愚蠢至极！他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什么啊！话本小说临阵突破的主角啊，还是救世主？笨蛋！蠢货！” 李乐平日嬉笑怒骂，肆无忌惮，但这却是墨葭和笑遥生第一次见李乐生气，他气喘如牛，显然情绪极其激动。 他越说越气，连手指都气得发抖，他转过身道：“还有你，笑遥生，墨葭，是不是觉得他很英雄？哼，大蠢带小苯，猪屎教大粪，蠢得半斤八两！当救世主很爽还是牺牲让自己的朋友看着舒服？啊！五千人闯敌阵？猪！以为自己是丁一啊，还是以为自己是笑倾城！” 笑遥生骇异的看着这个几乎发狂的少年。她印象中这位时常斗嘴耍贫经常不正经却又天赋异禀的的人从没有过如此的失态，甚至已经不顾自己最在意的装酷和高手风度，骂得就象个赶车的马夫或者市井的小贩似的，尖酸又刻薄。 李乐骂骂咧咧的下了城头，一边吆喝着：“墨葭点一下人马！把咱们的人集合起来！这次带足六个星期的粮草，还有过冬的帐篷！墨葭！墨葭你愣着干啥？咱们三个钟头后出发！” 笑遥生一下子追上他，问：“啊乐，去哪里？” “老子要去找那个笨蛋！万仞关这块有你和墨葭估计没啥问题了！” 笑遥生大骇：“啊乐，你是不是疯啦！百族散的快，聚的更快，这点人马去找墨羽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李乐没有回头，大步的走下了城头，墨羽要是在这里一定会想起那天他们八个人面对燕家几乎完美布局时候李乐的背影。 笑遥生不知道这是什么背影，但还是本能的一下子追上去拉住他：“阿乐，你这是自杀！你刚才不还说：这样的行为非常愚蠢吗？” 李乐脚步不停，恨恨的骂道：“没错！墨羽是个个蠢得无可救药的笨蛋！所有像他这么想的人都是笨蛋！” “啊，是啊！那你还…”笑遥生一把扯住了他：“你给我站住！我们仔细想象对策。而且，没准……” 李乐惨淡一笑，俊俏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凄婉：“对！没错！我他娘的，也是一个笨蛋。” ************** 李乐率军休整之后出击，他的心里有火，憋在心中，无法压抑，没有人能开解。 他知道之前笑遥生没说出口的“没准”是什么。没准墨羽已经死了，没准那个经常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很忧愁有的时候却很真实的家伙再也不能听他叨叨了，没准在兵荒马乱之间，他连给墨羽收尸都做不到。 “这是战争，”李乐的鼻头有些发酸，“凭什么别人的兄弟可以牺牲，你李乐的就不能？你凭什么为了自己的兄弟，搭上信任你的兄弟？” 这四个月多月的成长中，所有人都变了许多。在以前，墨羽肯定会选择守城，因为那样他有三成的把握守住万仞关，而现在，墨羽选择了出城赴死，因为若是守城，他有七成的可能会丢掉万仞关。 而上一种选择，墨羽活下来的可能是九成。 墨羽见到了世态炎凉？却也没有，只是这一路他爱上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仅此而已。 那么李乐呢？他只是懂了责任这个词罢了。 “真烦！”李乐撇着嘴，扛着枪，身后是无条件信任他的士兵们。 在家国、军队、兄弟之间思索了良久的李乐终于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他告诉自己——灭掉眼前这帮家伙就够了，这能解决所有问题。 长枪一抖，枪尖的一点银芒反射着天边的霞光发出绚烂的色彩。 这一天，大陆的北方，人蛮交界的地带，两颗耀眼的将星冉冉升起。 一者，用五千的兵马，牵制住了足足六万人的百族主力；另一人，用不到三万的人马，战胜了这六万人。 这场被称为乱世序幕的战争被列入后世的历史书中，尽管他的规模在这一时代那么不显眼，但因为墨羽和李乐这两个名字，而无比重要。 “又是重点，又是重点，他们年轻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后世的某位文科生如此感慨。 ************* 百族有没有将领？ 有！ 虽然不够优秀，但足以成事，何况，百族真正出谋划策调度大军的，是一位蛮族的将军。 正是因为他，白瑞一路奔袭场场胜利杀人无算却始终无法令百族伤筋动骨，正是因为他，墨羽五千人深陷重围，无比吃力。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蛮，唤作麦斯尼这个名字，也无数次的出现在后世的课本中，成为学生们不下于墨羽李乐的噩梦。 此时的麦斯尼有些纠结，李乐在出兵四天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收到了之前一战的战报的他明白，这个李乐不是白瑞，若不小心对待，后果将不堪设想。万仞关前的大笔优势很有可能被消耗殆尽。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李乐是一个不亚于他的将领，他的军事思维天马行空，每时每刻都在进步。 事实上，六万对三万的战斗对于麦斯尼而言，足以围点打援了，如果对手是别的指挥官，他早就毫不犹豫的迎击过去了：六万大军将分两路出击，一路正面强攻吸引对手注意，另一路突袭或者消灭墨羽那个滑不溜秋的家伙。 随后，他的第二支部队就可以从敌人侧翼出现，分进合击，然后两路大军合围，以强势兵马压过去，对方必然崩溃！ 然而麦斯尼不敢。对手不是别人，是天才李乐。如此高明的对手，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只带了那么点兵马，就敢于与自己正面对战，他到底凭的是什么呢？又有些什么样的阴谋呢？ 清晨，麦斯尼登上了高台，呆呆的观望李乐的部队，看着李乐的大营忙忙碌碌，士兵们匆忙的进进出出，喂马、凿冰打水、煮汤、吃早饭，集合，cao练、休息、士兵辛勤cao练……一直看到太阳落山。 麦斯尼揉着疲倦的眼睛——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夜幕降临，他坐在高台上冥思苦想：对方就如同任何一个普通军营日常的生活一样，一切都非常的正常而且自然。这正是最大的不正常。两倍于他们的大军正在对他们虎视耽耽，这不是之前可以被分而击破，可以被骑兵凭借机动性形成局部优势从而以少胜多的战斗，他们怎么能这样从容不迫，这样的不慌不忙？ 麦斯尼苦苦的思考。他试图分析李乐的行动，就象他平常所习惯的思考方法一样，他先把所有的已知资料都摆了出来： １、李乐应该是为了墨羽来的 ２、李乐手下的兵力并不多。 ３、我军实力雄厚，一次野战就能让这帮人类灰飞烟灭。 ４、李乐明明知道以上２、３两点，还故意跑来向自己挑衅。 麦斯尼苦笑。无论怎么分析，从上面的那些资料上来看，他就只能得出三个可能：１、李乐活腻了。２、李乐疯了。３、李乐有恃无恐，他另有诡计。 前两个可能是不可能的，立即给排除了。但所谓诡计到底是什么呢？ 看不出来。麦斯尼绞尽脑汁，思考得痛苦不堪，险些扒光自己的头发。自负聪明过人的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智慧的贫乏和不足……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同时，他部下的百族纷纷前来提议：“我们冲吧，一战将对方葬送！” 面对这群思虑浅薄、鼠目寸光的家伙，麦斯尼感到了真正的头疼。他不得不引导百族的将领们进行深层次的思索：“对手不是别人，是李乐，那个刚刚崛起的将星。你们记不记得万仞关下？第一次是误中人类jian计，第二次可是李乐实打实打出来的。大家想想，他会那么蠢，送上门来让我们一口吃掉吗？他的行动包含了什么诡计呢？会不会设下了什么圈套呢？” 根据麦斯尼的循循善诱，将领们纷纷提出各种骇人听闻的想法来： １、李乐军团带来了毁灭性的可怕新武器。 “听说人类有所谓的修道之人，会法术，能移山填海，一招可以轰死几万人……” 麦斯尼怒吼：“那他还在等什么？一招灭了我们好了。” ２、李乐军团的士兵个个全部是丁一的入室弟子、或者剑闲笑倾城的伙伴，或者全是二品高手。 “想想看，三万个丁一笑倾城加在一起，可以轻易毁灭整个百族再加上蛮族……” 麦斯尼：“我情愿他先毁掉你这个猪脑袋！混账” 3、前方看似平坦的平地，其实已经埋伏了无数墨家机关和陷阱，有几十个万人坑在等着我们的大军踩上去。 麦斯尼：“这种天气，我给你一万人，你倒试试给我挖一个万人坑出来？挖不出我先把你坑了！他们是突袭过来的，能不动神色的在咱们面前挖坑不被察觉，干嘛不在夜色中把咱们通通砍了！” 一切观点都被否决后，麦斯尼决定，静观其变！ “我们谋定而后动，先摸清他们想要做什么，有什么依仗再动手，一动手，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麦斯尼如是道。 台下，百族将领纷纷鼓掌。 那么，麦斯尼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有啊，他的问题在于，他只关注了李乐，却忘了笑遥生。虽然李乐让笑遥生留在万仞关，但，笑遥生怎么会舍弃这个头脑一热就犯傻的家伙呢？ 其实，最大的问题在于，麦斯尼不知道有一本书叫《三国演义》，也不知道有个故事叫“空城计”。 笑遥生再度证明了自己的军师之能，史称“千帐戏蛮将”的战役，成为了整个万仞关百族反叛反击战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