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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执着吗(下)

      爷爷去世了。孟遥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农村老家。前几年肺癌的化疗效果还不错,可身体终究敌不过岁月的蹉跎。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去世,也算是喜丧。整个流程走下来,最初的悲伤过后,孟遥却感到了一种超脱般的平静。

      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人终有一死,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追究所谓的意义。或者说,世间之事,大多没有意义。

      晒谷场上,阳光暖洋洋的。已经是深秋,孟遥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光线灼在皮肤上细微的舒适感。

      “阳光挺好。”许岩风说。

      孟遥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他在一旁伸懒腰。

      “你挡住了我的阳光。”她说。许岩风乖乖地挪了个位置,但还在她身旁,“这样总行吧?”

      “许总日理万机,来这里做什么?”

      “刚从荷兰回来,给自己休个假。我看镇上有家馆子不错,孟小姐可否赏脸一起同去?”

      “许总可否赏脸不要跟我说话。”

      许岩风笑了笑,“好,我就在一旁,不说话。”

      孟遥见他果然站在旁边,双手插在兜里,好像在惬意地看风景,然后若有似无地瞟自己一眼。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他说:“我们真有默契。”

      孟遥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一个人往前方的田野走去。许岩风立即跟着。她越走越快,他也是。不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紧跟在后面的许岩风差点撞到她背上。

      “许岩风,你干嘛老跟着我?”她怒目而视。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只说:“我担心你。”

      “谢谢,请你不要跟着我。”

      搭班车到X市,再乘动车回W市,一路下来孟遥发现身后一直有个影子,跟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于是,出了火车站后孟遥就挤进了地铁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终于摆脱了他。

      在地铁开走的刹那,她透过窗户看到他在外面的人群里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禁莞尔。

      后来许岩风经常打电话约她干这干那,她都一口回绝了,说要加班没时间。这天正准备下班走人,手机又响了起来。孟遥刚想说“你烦不烦”,却见来电显示是陶季泽。

      陶季泽问她待会儿是否有空,一起吃饭。

      “嗯,好啊。”

      “太好了,我五分钟后到你们杂志社楼下。”

      果然没一会儿,陶季泽的车就到了。陶季泽很绅士地拉开车门,在进入副驾驶的一刹那,孟遥瞥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岩风握着百合花的手掌微微一紧。将花小心翼翼放入车里,他踩着油门跟了上去。

      某高档西餐厅。

      他鼻子里轻轻“哼”一声,看来他们的关系还不深,竟然不知道她不爱吃西餐。不过,他们聊天的样子挺融洽,有说有笑的。在聊什么呢?唉,坐太远听不到。

      等等,他没看错吧?那谁竟然从怀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那是什么玩意?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喂哥们你们还不熟吧,至于这么快吗?他极力伸头张望着,不要接,千万不要。

      偏偏此时服务员第二次过来问他:“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谢谢,不用……”他着急地俯身绕过服务员的身躯,顾不得自己此时的形象看上去多么猥琐。他看到她打开了盒子,脸上缓缓浮现迷人的笑容。

      血液一下子翻涌上头,他再也坐不住,“蹭”地一下站起来,往那两人大步走去。

      “孟遥你想清楚!”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顺势站起来,一脸惊愕地望着这位一路跟踪自己的故人。

      “你干嘛?”孟遥挣脱他,手里还拿着那个小盒子。许岩风见她护着盒子一副宝贝的样子,不禁脱口而出:“人生大事你怎么能这么轻率?他根本就不了解你,你就这样答应,脑子进水了吗?”

      孟遥在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

      “我……我不管,你还给他!”说着他瞟了桌子对面的男人一眼,倒很淡定啊,就咬定了她不会拒绝?

      孟遥的确没有拒绝的意思。许岩风急了,干脆直接去抢那个盒子。孟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哪里来得及提防,盒子很快落入他手中。

      哪能给他抢了去?孟遥赶紧索要。此时陶季泽也慌了站起来去拿盒子,顿时三个人搅作一团,手忙脚乱。

      “许岩风你别闹!”孟遥叫着。

      他那里肯听,死命防着她,拽着盒子不放。

      “等等!”陶季泽喊了一声,“我想你误会了!”

      许岩风躲过孟遥的手,把盒子递给他,掩盖不住敌意的眼神说着“拿回你的东西”。

      陶季泽接过盒子,眼里仿佛闪过一丝心疼。拿西装袖口擦了擦盒子两下,他将它朝着许岩风的方向打开。

      许岩风看到那精美得足够装一枚钻戒的盒子里,却是一个廉价的玻璃挂坠,方块状的玻璃里镶嵌着一颗米粒,仔细看,会看到米粒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晴”字。许岩风的脸僵着,过了几秒才换上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哎呀,好漂亮的挂坠……”

      孟遥的心平静下来,才猜到他想歪了,一股莫名的甜味袭来,如同打翻的蜜罐倒在心尖上。

      “你是孟遥的朋友吧?你好。”陶季泽说。

      “是……非常好的朋友。你好。”

      两个男人客气地握手,各自做了简要的自我介绍。孟遥在心里叹口气,说:“不好意思陶律师,让你见笑了。”

      “哪里。”陶季泽把盒子交给孟遥,“孟遥,那就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

      陶季泽邀请许岩风一起用餐,许岩风故意忽略孟遥颇有疑虑的眼神愉快地答应。不一会儿陶季泽说还有事要忙就先告退了,然后买了单,留下了他们两个。

      “这个律师不错,我有官司一定考虑找他。”许岩风悠哉地切着新上的一盘牛排,难以想象前几分钟他还差点跟人家打起来。

      孟遥暗自好笑,独自喝着浓汤。

      “孟遥你不够意思,说什么加班,却跟别人吃饭。不过天上还是公平的,你终究是跟我的。”许岩风笑着说。

      “谁跟你了,厚脸皮。”孟遥淡淡回击。

      “对了,他托你办什么事?”他看来真是心情大好,也顾不上她的冷淡态度,好奇地问,“用名贵的西服来擦那个盒子,可见那玩意儿对他很重要。”

      “嗯。”孟遥点点头,然后认真地说:“我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许岩风轻松地耸耸肩。

      这一刻,餐厅里漂浮着悠扬的小提琴曲,两人隔着桌子静静用餐,他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异常美好。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气氛好久都没有过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南海北,仿佛时光就此无限延展,这顿饭可以吃好久好久。

      盘子里所有的食物都慢慢吃完后,走出餐厅,许岩风突然说:“我们回家吧。”

      “好啊,你送我。”孟遥一口答应。因为陶季泽约她的缘故,她没有开自己的车。

      打开车门,许岩风把那束百合端正地举到她面前,“你听。”

      “听什么?”

      “它说,它等你,等到都要谢掉了。”他似笑非笑地抚摸这一片花瓣,然后抬眼看她的反应。

      孟遥忍住笑,没好气地说:“那就让它入土为安,化作春泥吧。”

      “喂,你也太残忍了吧。”许岩风撇撇嘴。

      孟遥扭过头去望着别处。

      “我不管,它是你的了,要杀要剐任你处置。”他笑着把花一股脑地塞到她怀里。她扭头回来,正好闻到满面芬芳,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车子在繁华的街上一路行驶,孟遥很快发现这并不是回公寓的路线。

      “喂,你要带我去哪?”

      “你猜。”许岩风扭过头看她一眼,嘴角的微笑若影若现,“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车开进了一处住宅小区。开门,许岩风按下了开关,一套宽敞而灯火明亮的房子展现在孟遥眼前。放眼望去,室内装修简约,家具一应俱全。最显眼的是阳台,很大,可以看到夜色中的长江浩浩荡荡流过,两岸的高楼鳞次栉比,绚烂的霓虹蜿蜒无际。

      许岩风拉着一脸迷茫的孟遥走进屋。她看到客厅沙发后方的墙面上,一字型地挂着一排相框,从左到右看会发现那是昙花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盛开的照片。

      而沙发旁边的小柜子上,则放着一个相框。孟遥慢慢走近,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年轻英俊的男生笑容灿烂,握着旁边女生的手,女生则略微惊讶地侧头望着他。这不就是曾经在他抽屉里看到的照片吗?她还能隐约看到照片背面一小段字。

      相框旁边是一个木制的小盒子,许岩风点点头,示意她打开看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褪了色的小卡片,隐约可以看出曾经是鲜嫩的粉红色,边缘处的花边已经模糊到无法辨认形状。卡片中央用签字笔写着“许岩风”和“孟遥”,中间是一颗心。往下是他们的身份证号码和当天的日期。而那八个小字“与你相约,不见不散”已经被磨得只剩一层淡淡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