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晓霜（上）
如果说每个人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个贵人，那么欧阳彬就是她的贵人。大学毕业后的那段时间对于孟遥来说一场噩梦，她大病了一场，医生说是肺炎。当时她躺在临时租住的屋子里，没有工作，卡里本来就有限的余额也一天天减少，可是她不想回家。最难受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不如一死了之，直到欧阳彬站在她面前。 她没有问他是如何找到她的，也没跟他解释那件事，只是麻木地又带着一丝丝感动地接受了欧阳彬的所有安排。他送她去了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他几乎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病好后他问她的打算，她说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他就安排了她跟随摄影师施易一起的非洲之行。而如果没有施易这个良师益友，也就不会有她作为职业摄影师的今天。 一个谢字已经无法表达孟遥对欧阳彬的感激之情，而欧阳彬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诺而已。” 后来一别五年，孟遥没再见过欧阳彬。如今相逢自然是高兴的事，欧阳彬笑道：“我很好，你呢？” 孟遥由衷地开心，“我也很好。” 欧阳彬微微摇摇头，“可我却感到，你在难过。” 孟遥明白，在欧阳彬面前一切伪装都是徒劳的，为什么命运让她遇到这样一位聪明剔透而体贴的朋友，她何德何能。 “明天有一场摄影展，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欧阳彬淡淡地说。 摄影展在市艺术馆举行，由于是周日，人还挺多，孟遥跟欧阳彬随着人群进入，在各个展厅流连。两人一边欣赏着摄影作品，一边淡淡地聊天。 正要转弯进入下一个主题展厅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孟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而旁边欧阳彬的笑容也稍微凝固了两秒。 对方显然也惊讶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挽着他的女伴优雅地走过来，伸出了右手，“欧阳，好久不见。” “是的，许总。”欧阳彬亦笑语盈盈。两人握过手后，许岩风才把目光扫到孟遥身上。孟遥察觉到许岩风把脸朝向自己的方向，便也大方地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时，她的心仍不禁揪了起来。他那双凌厉的眼睛盯着她，看不出是什么内容。 小别重逢的两人都不语，倒是欧阳彬和许岩风继续寒暄了几句。欧阳彬望着他身边的女子，问：“这位是？” 没等许岩风回答，女子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对许岩风说：“亲爱的，你要如何介绍我？” 许岩风嘴角一上扬，带着宠溺地眼神，“让你们见笑了，这是我女朋友，严晓霜。晓霜，这是欧阳彬，我的老朋友。” “你好，叫我欧阳就好。” 孟遥打量着严晓霜，不是很漂亮，但眉眼大方俏丽，气质洒脱，衣着饰品偏欧美风，低调而奢侈。严晓霜笑靥如花，也看了孟遥好几秒，问：“欧阳，你女朋友？” “普通朋友而已。”欧阳彬礼貌地回答，然后介绍道，“孟遥，杂志社摄影师。” 孟遥朝严晓霜点点头，算是问候，至于许岩风，就当作他不存在吧。不过对方显然没这样想。许岩风望着她说：“摄影展，我就猜到你可能会来。” 孟遥不语，严晓霜疑惑地望了眼她，又扭头问男友，“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孟遥这四个字，生生地把许岩风即将出口的“前女友”三个字给逼了回去。 避过他的目光，孟遥抬眼正好看到严晓霜在毫不遮掩地打量着自己。 “你好，请多多指教。”严晓霜笑着伸出手。 “你好。”孟遥也出手回应，可是这手握的时间有些长，对方一直不放，同时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严小姐的名字真好听。”孟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也许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赞美谦虚一下就过去了，但严晓霜没有。她慢慢松开孟遥的手，很认真地问：“哦？哪里好？” “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孟遥淡然微笑，“意境很美。” 严晓霜的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的天，你是第一个能说出我名字出处的人！厉害厉害，你是学中文的吧？” “是啊。” “那你怎么做了摄影师？” “机缘巧合吧。” “太巧了，我也很喜欢摄影，什么时候你能教教我？” 两个女人就这样聊上了。当然站着说话不方便，严晓霜提议待会儿她请客，大家一起吃晚饭。 艺术馆附近某餐厅。 四人分成两对而坐，许岩风和严晓霜坐一边，欧阳彬和孟遥坐另一边。 “其实我觉得吧，我的名字跟人一点都不相符，偏偏我妈就取了这个名字。我妈就喜欢诗词歌赋这些东西，可惜我没能遗传到。”严晓霜笑着说起自己的事，“虽然那句词悲了点，但这名字听久了也习惯了。上学时还有讨厌的家伙给我起外号叫砒霜，哈哈哈……哎，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我妈非高兴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 “严小姐太谦虚了。”孟遥说。 “别这么见外啊，我觉得跟你很有缘，以后你就叫我晓霜吧。”严晓霜亲昵地抓住孟遥的手，“我来W市没多久，以后你有空能陪我到处逛逛吗？” “当然。” “对了阿风，我跟孟遥这么投缘，你怎么不早点介绍我们认识。”严晓霜笑着对男友说。 许岩风面无表情，说：“有缘自会相识，今天不正是吗？” “有道理。”严晓霜搂着他的胳膊，脑袋微微斜靠在他肩上。 许岩风则转换了话题，问：“欧阳这些年都在G省，最近怎么有空来W市？” “出差。”欧阳彬简单地回答。 “怪不得，我就想欧阳一直很忙，怎么有空专程过来看摄影展。”许岩风笑笑。 “也算是忙里偷闲吧，”欧阳彬说，“许总呢，听闻宜安集团要被收购，应该也很忙吧？” “让你见笑了，前阵子我正忙着反收购，的确手忙脚乱，不过现在轻松了些。” “如果我没猜错，严小姐应该功不可没。”欧阳彬不动声色地说。 “是啊，多亏了晓霜从中斡旋。”许岩风大方承认，同时扭头深情望了一眼严晓霜，后者低头一笑，“应该的，以后你就是我们严家的女婿，你的就是我的，何必还买来卖去。” “这么说，严氏会放弃收购了？”欧阳彬问。 “我爷爷正在考虑。”严晓霜说。 孟遥平静地听着，她并非猜不到这一点。严晓霜是严家的千金，许岩风如果能得到她的芳心，那一切都可以顺风顺水。 “这已经是个好消息，先恭喜许总了。”欧阳彬温和地笑着，许岩风当然谦虚回过。严晓霜托着腮说：“难得出来玩，又谈工作多没劲呀。” 她饶有兴致地望着孟遥，向她问起许岩风以前的事情，他高中时是什么样子啊，有没有早恋啊之类。孟遥只说他成绩一直很好，踢球也很厉害。 “我很好奇他大学时期的女朋友，你认识吗？”严晓霜突然问。 孟遥一怔，“认识，但不熟。”为了避免继续谈下去尴尬，她即刻转换话题：“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跟许总认识的？”孟遥问完后就觉得后悔了。她的确好奇，但实际上又不想知道。不过严晓霜已经开始愉快地回忆了。 “我跟他啊，其实我们刚开始并不来电的。”她娓娓道来，“我们是大学同学，军训的时候我就关注他了，那时候他可是院里的风云人物。后来呢我们还一起加入了经济研究社，他是社长，代表我们学校参加大学生商务谈判比赛拿了第一。那时候我爷爷就看上他了，拉着他聊得可开心了，恨不得马上把他招来我们家当女婿。不过可惜，当时他有个异地恋的女朋友。我也就只能在暗地里喜欢他。后来听说他们分了，我就开始开足马力倒追他啦。” 孟遥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的确记得他拿过很多比赛的大奖，但从未听他讲过还有这一段。原来，严晓霜早就存在了。 “虽然他拒绝了我那么多年，但最终还是被我拿下了。这就叫水滴石穿，哈哈哈！”她说着一脸得意地挽起许岩风的胳膊。 许严风微微一笑，“晓霜，你啊……” “是不是听了很感动呀？”严晓霜笑了起来，又娇嗔道，“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可是没有前男友的，而你呢，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前女友姓甚名谁，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 “我这不是工作忙没时间嘛……” “我不管，你先说，你跟她还有没有联系？” “没有了，真的。” “她以前对你温不温柔？” “还行。” “什么叫还行？” “都是陈年旧事了，回去再跟你说吧。” “回去你就钻办公室了，我不管，你要现在说给我听！” 孟遥起身起说去卫生间。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不争气的眼睛就会红起来。她为自己感到委屈，也替严晓霜感到悲哀。 站在走廊的拐角，风从过道吹来，一阵凉意。没一会儿，欧阳彬跟了过来，“如果你累了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好。” 他们去跟严晓霜和许岩风道别，许岩风一挑眉：“饭还没吃完，你们有急事吗？” “嗯，下次再聚吧，许总。”欧阳彬说。孟遥别过脸去看着别处，严晓霜则有些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孟遥，改天我找你玩。” 孟遥淡淡地点头。平心而论，严晓霜这人并不讨厌，反而有率真可爱之处，如果没有许岩风的话，她们可能成为好朋友。可是，世上从来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