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见为净（下）
许岩风把汤端了回来，只能端两碗，给了小李和孟遥各一碗，然后自己再去打。孟遥赶紧说：“我不用，许总你喝吧。” 许岩风停住脚步，“也是，孟小姐在国外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粗茶淡饭早就不习惯了。” 孟遥一愣，她仅仅是不想再劳烦他而已。而且，他这语气，什么意思？ “哪里，我真的不渴。”她说。 饭后许岩风提出希望孟小姐再拍去工厂的车间拍几张，孟遥当然应允。由于先让小李下班了，一路上就他们两人。许岩风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在慢慢踱步，孟遥只好乖乖跟在后面。整个过程他都惜字如金，脸上仿佛一直蒙着一层霜。 终于结束了，许岩风表示送她回去，孟遥赶紧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 他顿了一下，转身就走，“随便。”然后自己往停车场方向去。 孟遥呼出一口气，怎么感觉这么累。五年了，许岩风，我们的再次相遇竟然是这样的境地。 她感觉得到他还在怨她，什么“眼不见为净”，什么“粗茶淡饭”，还有那一声声生疏客套的“孟小姐”。其实她也没有奢望能怎么样，可为什么还是有些失望，有些莫名的难过。 次日孟遥在办公室忙了一上午，接近午间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人送了一大束百合花来，“请问哪位是孟遥小姐？” 这一声喊大家都把八卦的目光扫向位于角落的孟遥。 孟遥微窘，狐疑地接过花，“是我，谢谢。”而周围几个同事已经凑上来，“是谁是谁？” 把花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有卡片也没有字条不知道是谁，问了送花的人员，说客户需要保密。不过善于幻想的同事已经开始猜测：“一定是谁仰慕你，又怕你拒绝，所以先试探试探你对追求者的态度！这个人一定是你最近认识的，快想想是谁呀？” 孟遥正思忖着，就看见老帅大摇大摆地过来，嘴里由“今天中午吃什么”，变成“我靠，哇塞，额滴神”。 以老帅为首，大家都在问这个最新的八卦。孟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怎么说出口呢？她接到过很多次送花，主要是玫瑰，偶尔有些别的花，但百合只有一个人送过。许岩风，这次还是你吗？ 如果是你，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是想让她心神不宁，那么他赢了。一个下午孟遥在工作上都没法专注，她望着那一束皎洁芬芳的百合，思绪万千。 接下来隔天一束的百合花更让她六神无主。她可以清晰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尤其是再想起那天在他办公室两人一起看照片挨得很近的时候，那种感觉已经多年不再有了。 主编办公室。 一份劳动借调合同递到孟遥跟前，孟遥茫然地接过，主编说：“宜安集团要做一份卫浴产品的宣传册，他们提出让你去担任摄影师，为期大概一个月，我已经同意了。” 孟遥蒙了，“这不是我的工作职责啊，他们应该找广告公司。” “孟遥，其实呢是他们对你上次的拍摄特别满意，所以才会想把你借调过去。我觉得这对你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而且，你看看合同，不光杂志社有收益，你也能够领双倍的工资。” “可是我手头还有事情没做完。” “这没关系，可以移交给其他人。”主编笑眯眯地说。 孟遥就这样被借调去了宜安集团。她心里当然会胡思乱想，许岩风，这是你的意思吗？还是我想太多了？ 制作宣传册的工作由一位部门经理协调负责。宣传册的设计方面，他们已经请广告公司出了方案，如今孟遥只需要按照方案拍摄，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难度。 第一部分拍完，她以为可以顺利交差的，却没想到照片被经理给退了回来，要求重拍。 “哪里有问题？”她疑惑。 经理简要地说，构图不够大方，没有体现产品特质。孟遥只好重拍，为了不耽误进度，加班是肯定的事。 没想到照片第二次又被退了回来，理由是与设计方案的主题风格不符。孟遥不禁有些生气，这个理由纯粹是刁难，因为她就是按照设计方案来拍的啊。经理有些为难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拍得挺不错，但是领导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你再改改吧。” “哪个领导？” “许总。” 她就知道。咬咬牙，孟遥还是重来，看在双倍工资的面子上。第三次交照片的时候，孟遥没有拿给经理，而是亲自去找许岩风。 “孟小姐，许总有要事在处理，谁都不见。”小李进去请示后，出来挡在门外解释说。孟遥便在外面的会客室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她无聊地玩着手机，天色越来越暗。 小李下班前才过来告诉她，许总有请。孟遥展露一个微笑：“谢谢。” 太阳即将西沉，许岩风偌大的办公室被洒上了一层暗黄色的余晖。他坐在桌前，整个人在逆光中被黑暗包裹，空气中传来他淡漠的声音：“孟小姐等了一个下午？” “是。”孟遥站在他对面。 “公司请你来就是为了在外面等我浪费时间的么？”他若有似无地瞟她一眼。 “如果许总愿意见我的话，我就无需浪费时间等那么久了。” “怎么，你还有意见？”许岩风冷笑一声，“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你就等不了。” 孟遥无语。许岩风把手里的文件轻轻往边上一扔，“你不知道见我需要预约的吗？” “抱歉。”她说。 “虽然合同期限只有一个月，但作为集团的借调员工，也有义务好好阅读员工守则。”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松着领带，“说吧，什么事。” 孟遥把U盘递给他，“这是第一部分的照片。” 许岩风默不作声地接过，然后一个人打开看了起来。这回他看得很快，看完后把U盘放在桌上，嘴里吐出两个字：“重做。” “为什么？” “我不喜欢。” 很好，他终于没有再拿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句不喜欢才是大实话。孟遥忍着心中的不悦，说：“那要如何许总才会喜欢？” “我需要的是专业的东西，你应该不用我教。” 这不是废话么？孟遥说：“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慢慢想，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不是安在脖子上做装饰，更不是愚蠢地问个不停。” 孟遥暗叹，他到底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想怎么样。很简单，孟小姐，请你认真对待你的工作。”他严厉地说，“公司不养无用之人。不早了，你下班吧。” 逐客令都下了，孟遥只好转身离开。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她不明白。如果他还恨她，这样做她可以理解，但不停地送花又如何解释？ 百合花仍然是隔天一束，之前是送到杂志社，现在是送到她工作的各个样板间或者摄影棚。一起工作的同事都羡慕不已，都觉得她交到一个浪漫的男朋友。孟遥则越发困惑，而签收花的那一刻，她又忍不住内心的丝丝喜悦。 再次见到许岩风是一周之后，那时候孟遥正在一间样板房的卫生间里给水龙头拍特写的照片。 由于太过专注，她根本没留意到有人靠近，所以当她站直了身要伸个懒腰的时候，瞥见许岩风整个地杵在后面不禁吓了一跳。 “至于吗？”他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孟遥腹诽，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吗？不过她还是稍微低下头，说：“许总好。” “我刚出差回来。” “哦。”他跟她说这个干嘛？ “六点二十下的飞机，从机场到这里，约一个小时。” “哦。”那又怎么样？ “所以，你怎么还在这？” 孟遥一看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早过了下班时间。她之所以没意识到，应该是这个卫生间比较闭塞，灯光一直亮着看不出天色已晚，加上她一忙时间就过得很快。 “哦，那我走了。” “等等。”他叫住她，同时一伸手撑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许总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因为许岩风的另一只手不期然捋了一下她的刘海，让她瞬间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你的发型乱了。”他淡淡地说，语气不疾不徐。这分明是调戏的动作，他却做得脸不红心不跳，像没事一样。 “哦。”孟遥有些不自在地后退半步，自己理了理头发。他依然挡着门，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总，我下班了。”她提醒道。 “嗯，”他说，“我想起有东西要给你，跟我来。” 孟遥一路跟着他出了公司，然后又拐了两条街，一直走到一家花店门口。许岩风进去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一束百合花出来递到她跟前。 “给你。”他淡淡地说。 孟遥犹豫着，问：“之前的也是你送的吗？” “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他有些不耐烦，语气越发冰冷，“如果不要就扔好了，反正我的心意，你也不是第一次糟蹋。” 好怨念的语气。孟遥沉默着接过花。 “我还有事，再见。”许岩风丢下这一句就自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