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与流感（下）
他扭过头去，把笑脸给了章颖之，并柔声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渐行渐远，孟遥看到眼前的草坪，花圃和小路越来越模糊，直到融为一体。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他说得没错，她是个固执的人，所以她还是回头了。因为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固执的期待。 回头的刹那，两人已经相距甚远。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眼泪从脸颊滑落。 他没有回头。他牵着他的女朋友，消失在广场的台阶下。 欧阳彬慢慢松开她的手，把纸巾递给她。 “谢谢。”孟遥赶紧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要鄙夷她的懦弱，任何一个失恋的人在未走出阴影前都是如此不堪一击。 对方一个淡漠的眼神，就足以溃不成军。 欧阳彬叹一口气，“你爱他。” 孟遥的手停住了。关于许岩风，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他也从未问过。可是并不代表他看不出来。 “欧阳……”孟遥微微想开口，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 “孟遥，从你说在成都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了，你爱他。可后来我还一直心存侥幸，觉得只要陪着你，你一定会留在我身边。然而一个月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你，萎靡不振，让人心疼。我更喜欢那个乐观，快乐的孟遥。” 孟遥黯然，她也讨厌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错过你，是他最大的损失。可我又是多么羡慕他。”欧阳彬望着她，眉头微皱。 孟遥叹道，“欧阳，对不起……” 她承认她的自私，可萎靡不振的她，如同一个在沙漠中艰难前行的人，需要找到泉水维持生命。以前一切都可以跟郑琳说，可现在郑琳跟黄恒亮在一起，黄恒亮又是许岩风的死党，她不能说了。如今欧阳彬是她身边唯一的泉水，她习惯了他的各种好，习惯了他的陪伴，并甘之如饴。 可她忽视了他的感受。 “傻姑娘，我从来不希望你跟我说‘对不起’。”欧阳彬的语气依然那么温和，“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你没有对不起谁，唯独对不起你自己。如果你爱他，就勇敢地告诉他。你信不信，我看人很准的，他心里还有你。” 孟遥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个问题，“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很多有感情纠葛的人，一旦不能在一起，大多都会形同陌路。她害怕失去欧阳彬这个知心朋友。 欧阳彬淡淡地笑了，眼里却是孟遥从未见过的哀伤，“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把你当真正的朋友呢？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所以，我从来没把你当朋友。我一直在等你慢慢喜欢我，然后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孟遥低下头，她懂了。 欧阳彬如同往常一样送她回到宿舍楼下，然后笑着跟她挥手道别。 孟遥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果然，没过几天，文学院大四的毕业典礼结束后，欧阳彬在短信里对她说：因为太爱，所以离开。亲爱的姑娘，原谅我的自私，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祝你幸福。 这个温暖的朋友，再也不属于她。 暑假孟遥没有回家，想在学校附近找份暑期工作，积攒下学期的部分生活费。正好郑琳家的一个亲戚开的酒楼最近招工，郑琳打了个电话，就帮她找了一份服务员领班的工作。 去了才知道，领班算是不大不小的管理人员，放平时是绝不会招暑期工做的。孟遥感激郑琳的同时，开始努力学习各项酒店的管理规范和注意事项，工作时虚心向其他领班请教，下班后回到宿舍还找视频来学习接待客户礼仪。这样不出两周就把领班的工作做的有模有样。经理刚开始不过把她当做关系户，虽然客气对待却打心眼里瞧不起，此时却已对她刮目相看。 在忙碌的工作中孟遥体会到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生活的充实和快乐，这是两个月来她最开心的日子。 更令她开心的是，薛小雨也在那做暑期工，是另一位领班手下的服务员。得空的时候两人还能聊聊天。 薛小雨比以前又消瘦了，她望着孟遥有模有样地带领一队服务员招呼客户，笑着说：“真羡慕你，一来就能做领班，薪水高出我们一半。” 薛小雨跟另外两个暑期工一样，经过了两轮严格的面试才得到了这份高档酒楼服务员的工作。 孟遥笑笑，“托朋友的福。” 虽然两人许久没见，但依然聊得很深入，彼此诉说着心里话。 说到彼此的近况，薛小雨叹道：“许岩风喜欢你，我很早就看出来了。而你，是一直不懂自己的心。你们这样错过还真是可惜。” “只能说我跟他没有缘分吧。” “如果他知道你去成都找过他，会不会有转机呢？” “他已经有了别人，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 薛小雨若有所思，分析道：“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许岩风那么惦记着你，怎么会突然跟章颖之在一起呢？如果他喜欢章颖之早就在一起，何必等到现在？会不会是章颖之在电话里骗你？” “不会吧，后来在我们学校里，也见过他们，的确是在一起了。他们一直是大家眼中的金童玉女不是吗？而我，”孟遥苦笑，“算什么。” “你这是妄自菲薄，你哪里比章颖之差了？我看你跟许岩风更般配。” 孟遥摇摇头，“你就别安慰我了。” “我要是你就把人抢回来。”薛小雨低头认真地说。 孟遥有些震惊，薛小雨对学习和工作的干劲她见识过，却很难想象她在感情上拼命是什么样子。 “怎么抢呢？是我的终究属于我，不是我的，何必强求。” “唉。我是该说你善良呢，还是傻呢？” 孟遥苦笑，“别说我了，你呢？” 薛小雨的日子仍旧是打工和学习两不误，每一天都很忙碌。没课的时候，别人在无聊上网，她在打工。别人在谈恋爱，她也在打工，别人在逛街，她还在打工。而当别人要睡了，她就在学习。上课的时候，她更是全神贯注，把一分钟当两分钟用。她的日常开支完全来自做兼职的收入，还能寄一部分回家，而大二学年她的专业课成绩同样是名列前茅。现在，她不光在这家酒楼做暑期工上白班，晚上还要在一家教育机构做中学生的代课老师。 孟遥真心佩服她，跟她的艰苦相比，自己那点儿女情长的愁绪真是不值一提。 “对了，你之前不是给一家公司跑销售业务，做得还不错吗？”孟遥问起。 “那早就不干了。”薛小雨冷笑着，又带着几分无奈，“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我那么拼命才有的业绩，一边有人勾心斗角、靠关系耍手段抢占，一边还要忍受那抠门老板各种克扣工资。” 看来社会的确很复杂。正唏嘘着，经理过来吩咐她，“孟遥，5号包厢的客人就要到了，你赶紧去准备一下。” 孟遥答应着不敢怠慢，能让经理亲自打招呼的客人，都是VIP客户，非富即贵。 安排好一切后，孟遥在包厢门口等待客人。不一会儿，经理毕恭毕敬地迎着一群人过来，走廊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只见六七个男子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相互热切地聊着，另有一位着浅黄色束腰连衣裙的女子笑语吟吟，单独看已经十分惹眼，在一群男子中间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引人注目。 遇到熟人了。 而经理小心翼翼问候着的年轻男子，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他应付着经理的嘘寒问暖，礼貌点到为止。当他终于将视线扫过包厢门口的服务生领班时，眼里的诧异一览无余。 而孟遥的诧异也一点不亚于他。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了。许岩风直直地盯着她，表情难以捉摸，孟遥看到他嘴角由紧抿转变为微微上扬，刹那间心中如一缕春风吹过。 而接下来的一声冷笑则是春风过后的惊雷。 “真巧。” 孟遥不懂他这是冷笑什么，只感到难以抵挡的沮丧，和自己可以清晰听到的心跳声。 其实他是笑自己，既想遇到她，又怕遇到她。就像前几天他期末考结束后决定来W市，嘴上说是来看女朋友，心里也这么暗示自己，可他很明白，他是想见她。 否则，那天他跟章颖之明明刚从长江对面的商业街回来，何必偏偏散步散到并不顺路的S大。 否则，当听说她曾在超市偶遇自己跟章颖之的时候，为什么会后悔自己不多注意一下四周。 后来看到她跟欧阳彬在一起，呵，他们那卿卿我我的样，到底还是在一起了。他很不高兴，可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努力让自己轻松一点，告诉她，其实他过得很好。 本以为暑假了她会回X市，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好意外，看来果真是留下陪欧阳彬的。意外中带着惊喜，也伴随着这份惊喜而来的自我嘲笑。 许岩风，你高兴个屁。 他恨自己不争气，这个女人，她不爱你便罢了，还根本不关心你，明明知道地震发生了，却依然对你不闻不问。在她眼里，你还不如枯燥的论文重要！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许岩风觉得，对比之下，章颖之却让他动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