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不怕（上）
“都十二点了，你还不走？赶得上飞机吗？”孟遥喘得弯下了腰。 “你这么担心我？”他也弯下腰，脸与孟遥相对，近在咫尺。冬日中午的阳光暖烘烘地，他的脸逆着光在阴影里，眼眸却显得很亮。 孟遥一把推开他，“你到底几点的飞机？” “飞机？我还没订票呢。”他若无其事地说。 她愕然，“你搞什么？明天就星期一了，你不走留在这干嘛？” 许岩风抓住她的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我本来想下午走的，但你摸摸，还有些烫呢，我至少得养好病再走吧。而且，你没逃过课吗？少上一天课又不会死。对了，我的闹钟是你调的吧，你真体贴。” 孟遥抽开自己的手，没好气地说：“亏我还怕你迟到。那你自己休息就好，叫我干嘛？” “我是病人，需要出来透透气。你们学校环境这么好，带我逛逛吧？”许岩风一脸好奇，认真地说，“还有，我还没吃早餐呢，饿死了。带我尝尝你们学校的食堂吧？” 孟遥只能无奈地带着他。S大男生本来就少，遇到帅哥的概率更小，一路上，孟遥明显感觉到他们吸引了很多人，尤其是女生目光。许岩风似乎挺高兴，还对回过头来看他的女生报以微笑。孟遥斜望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在他旁边。 “怎么，你不高兴？”他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幽怨。 有不高兴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闷闷的，便轻快地转身望着他，脸上浮起笑容：“没有。” 两人吃过午饭，孟遥去礼堂做了些收尾工作，然后问许岩风想去哪。许岩风笑着说：“只要你高兴，随便，都行。” 生病了心情还这么好，孟遥点点头，“那你回酒店休息吧。” “别啊，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待酒店多浪费。”他赶紧扯着她的衣袖，“平时周末你都干什么呀？” “泡图书馆。”她拂开他的手。 “那我们一起泡吧。” 孟遥只好借了欧阳彬的学生证给他，两人一起到图书馆坐了一下午。许岩风见孟遥拿了本专业书，便也跟着挑同一本书看。刚开始他还像模像样地翻着，后来开始打哈欠，然后就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孟遥并不意外，他对文史从来都不感兴趣。 晚饭过后，许岩风又跟着她到礼堂听曹树的讲座。他们到的时候离讲座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礼堂外已是人山人海。好在欧阳彬到得早，已经帮他们占了座位。 孟遥拉着他就往人群里钻。起初她是轻轻扯着他的袖子，然后被他顺势拉住了手。两人在人群中穿梭着，孟遥感觉到手被握得越来越紧。走到礼堂中央，欧阳彬友好地朝他们招招手，孟遥尴尬地挣扎了片刻，许岩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孟遥觉得手被抓得有点疼了，掌心里竟湿了一片都是汗，看看他的也是。 “对不起抓疼你了。刚刚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我是怕一松手就跟你走散了。”许岩风旁若无人地凑到她耳边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孟遥扭头躲过他的暧昧举动，“我去下厕所。” “你害羞了是不是？”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见她快步离开了。 既然说要去厕所，那就真去好了，反正也不知道干嘛。一楼人满为患，孟遥便上了二楼。 二楼明显冷清很多，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孟遥一边低头给郑琳回复短信，一边往厕所方向走去。郑琳说她跟黄恒亮逛街去了，现在还在江汉路，讲座就不去听了。 “时间留给你们，好好把握机会！”郑琳在短信最后这么说，还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丫头，真是。孟遥无语地在手机上按了一个省略号，刚要按发送，突然感到脑袋撞上了什么yingying的东西。 “哎呦！”她的手也一抖，手机掉落在地上。她揉着头上被撞疼的部位，然后蹲下去捡手机，另一只手却抢先一步把手机拿了起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 孟遥抬起头，看到一张儒雅而带着恰到好处微笑的中年人的脸。他伸手把手机递到她跟前，孟遥看到他的西装袖口非常整洁。而在她欲再多看一眼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显得严肃而沉稳。 “没事……”孟遥伸手去接手机，但他的手并未放松，她提醒道：“先生？” 他把手机还给孟遥，笑容又爬上脸庞。孟遥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哪里见过。而他似乎并不着急要走，也在打量着这位跟自己不小心撞上的女生。 “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撞到你了。”低沉而舒缓的声音。 “没关系。”孟遥终于把短信给发了出去。 “你是来听讲座的？” “是啊，曹教授的讲座当然不能错过。” “是吗？” “嗯。”孟遥低头笑道，转身进入卫生间。就在她迈入门口的刹那，她终于想起那人是谁了。 曹树，他就是宣传海报上的那位曹树教授！ 孟遥拍拍受到震惊的小心脏，刚刚自己居然没认出来……不过，曹教授果然风度不凡，和蔼可亲。 当她回到座位后不久，讲座按时开始。 讲座从一开始气氛就很热烈，曹树的到来引起了同学们的强烈欢迎。整个礼堂被围得水泄不通。讲座的内容充实，深入浅出，还兼顾风趣幽默。 欧阳彬拿着单反在场内拍照，并拿着本子记录下现场情况。孟遥听得一丝不苟。许岩风呢，刚开始貌似仔细听了会儿，但终究不感兴趣便自己玩起手机来，期间还接了几个电话。 主讲内容讲完后，照例是观众提问环节。由于本次讲座的主题是严肃的学术课题，所以大家的问题都很专业，许岩风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感到曹树的回答显示出了一名学严谨而客观的治学态度，屡屡博得场内一阵阵掌声。 孟遥当然也不会错过这次绝佳的跟名学者交流的机会。不过台下举手的一大片，孟遥的座位又相对比较偏，她想恐怕难以被注意到。就在她打算放下手的时候，目光不期然与曹树相对，曹树冲她一笑，示意她起来，“那位穿红色衣服的女生。” 孟遥望望四周只有她一人穿红色衣服，便大方地站起来。许岩风侧头仰望着她，感觉礼堂的灯光下，她侧脸熠熠生辉。她的嘴唇一开一合，线条优美而灵动，至于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曹树笑道：“S大文学院也是藏龙卧虎啊。这位同学若能一直保持这份严谨与执着，学术前途不可限量。” 面对曹树的盛誉，孟遥谦虚地道谢。此时，她可以感到全场看她欣羡的目光，欧阳彬的相机镜头也对准了她。 按下快门后，欧阳彬向孟遥微微一笑，竖起了大拇指。孟遥也回以微笑。许岩风在她耳边说：“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刚才说些什么，但你真厉害，我对你的佩服，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孟遥耳根一红，“正经点。” 到了提问环节的尾声，一位大胆的女生问了一个大家都意料不到的问题。 她说：“曹教授，我很早就听说过您了，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今天的讲座让我们受益匪浅，也引起了大家对您个人的兴趣。请问您欣赏什么样的女人？您已经四十有二，一定交过女朋友吧，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这个颇为隐私，作为主持人的辅导员听后也觉得尴尬，曹树刚开始也愣了一秒，然后标准的微笑又浮在脸上。 “这位同学很有意思。首先，我就很欣赏像这位同学这样率直、大敢的女生。” 台下又是一片sao动，问话的当事人也是脸红地笑着。 “同学们，年轻是你们现在最大的财富。每每看到台下你们一张张青春活泼的脸，我就特别羡慕。我希望大家在这青春最美好的年华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求学无异于是这些事情中最重要的一项。我欣赏敢于钻研、敢于标新立异又脚踏实地的年轻人。这样的女生最吸引人。” 孟遥笑笑，这样的回答很符合他教授的职业。 “至于第二个问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曹某人也是凡夫俗子。都说爱在S大，记得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到S大来玩，其实就是欣赏美女来了。只可惜始终没能找个S大的女朋友，是我魅力不够。”曹树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现场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我相信很多事情都需要缘分，就像如今我能成为文学院的教授，能有幸在S大的讲台上跟大家分享我的一点心得。其实无论是婚姻还是治学，缘分来了请大家好好珍惜、努力耕耘；缘分没来，也请稍安勿躁，是你的终究会属于你。” 话音落下，台下又爆发了一阵掌声。 讲座结束后，孟遥要留下来收拾场地，许岩风自然跟着。 “孟遥，收拾好了就早点回去休吧，今天你太辛苦了。暗房的显影液和定影液我已经调好了，你随时去洗照片都可以，有什么不明白的打我电话。”欧阳彬看一眼旁边身板杵得直直、眼睛也直直地望着自己的许岩风，对孟遥温柔地说。 “好。” 收拾好礼堂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我说这曹树教授啊，虽然他今天讲的专业内容我听不懂……” “你是压根就没听。”孟遥打断他。 “好好，我是没听，不过他最后那句我可是听清楚了。我觉得他讲得非常有道理。”他颇有意味地说。 “哪句？” “是你的终究会属于你。”许岩风停下了脚步。 他还是执迷不悟，孟遥叹口气，“许岩风，你回去吧。” “回哪去？如果可以，我倒很想回到高一去，我宁愿那时候没有遇见你，没有跟你同桌，这样我就不会爱上你。可惜时光无法倒流。孟遥，我不明白，既然你没有接受认为合适的欧阳彬，为什么不肯考虑我？”他望着她，眼眸清亮而逼人。 “我们之间的事情跟欧阳没有关系。” “你不要老用这句话来搪塞我。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够好？别说什么我太优秀你不想仰视我之类的鬼话。” 孟遥摇摇头，“你怎么就不愿意听实话。” “那你说，我听着。” “我们真的不合适。” “什么是合适？我觉得这一天我们相处得还算愉快吧。两个人在一起快乐难道不是第一的吗？我们怎么不合适了？而且，其实你也很关心我的对不对？”他一连好几个问句扔给她。 孟遥微微一愣，他们今天的相处，好像算是愉快的…… “遇到哪个同学病了我都会关心的。”她把思绪拉回来。 “那如果我一直病下去，你会不会一直关心我，跟我在一起？”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四眸相对。 “你傻啊。”她别过脸去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