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则美矣，难刻骨铭心（上）
2006年9月初，孟遥第一次离开家，到了省城W市。这里等待她的将是满怀憧憬的四年大学时光。 坐了四个小时的普快火车，孟遥和爸爸终于到了W市火车站。 这火车站真大啊，出站口一眼看不到头，还人山人海。 好不容易出了火车站，外面热辣辣的太阳直射过来，她不禁用手挡住额头。同时心中涌起一股特别的兴奋感：大学，我来了！ 孟良正也抹一把汗，带着女儿到写着S大的牌子处排队等接新生的专用大巴。不少学校都组织了大二大三的学生到火车站来欢迎新生，一时间火车站外目不暇接的各种迎新牌子，热闹非凡。 排队的时候，趁孟良正去找卫生间的空隙，一位大二历史系的学长笑眯眯地递给孟遥矿泉水，还一边忙帮扇扇子问她哪里人，什么专业，有没有男朋友，这份殷勤让孟遥受宠若惊。旁边几个学姐开玩笑似的说“看着新鲜的嫩草就流口水”又让她尴尬不已。 到了学校后忙活大半天，终于各项手续都办理齐全了，孟遥和爸爸一起到食堂吃饭。孟良正吃得很快，因为晚上他还要赶最后一班车回X市。 在送爸爸走的时候，孟遥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发现一直以为还年轻力壮的爸爸鬓边早已染上了灰色，他离去的背影也显得那么落寞。她一下子感受到了当年朱自清写《背影》时的心情。 孟良正走之前挥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她说：“遥遥，在学校要好好上课，别那么早谈恋爱。” “嗯。” “做人做事都要踏实，不要跟别人攀比。” “嗯。” “照顾好自己，钱不够就给家里打电话。” “嗯我知道的，爸。” 爸爸走远后，孟遥终于哭得一塌糊涂。她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幼稚、脆弱。而擦干眼泪，大学生活就华丽丽地在她眼前拉开了序幕，并立马给了她一个特大惊喜。 这个特大惊喜就是郑琳。送爸爸走后孟遥回到新搬进的309宿舍，看到一个高挑的女生在自己对面的铺位上整理东西，嘴里还哼着周杰伦的小调。想想应该是新室友，刚要打招呼，却见她先转过身来，伸手拿行李箱里的衣服。 “琳子？”孟遥试探地叫了一声。郑琳抬起头来，侧着脑袋看着她一秒，然后一脸惊讶：“遥遥！” 念小学的时候，她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几乎形影不离。儿时的友谊总是那么简单而牢靠，她们共同分享五毛钱一包的小浣熊干脆面，下课一起跳皮筋、玩瞎子摸鱼，一起在课本上给无辜的插图添砖加瓦。后来《还珠格格》风靡全国，她们也玩角色扮演，郑琳是小燕子，孟遥就是紫薇。 在孟遥的记忆里，郑琳小时候就跟男孩子一样，头发短短的，个子不高胆子却很大，出了名的闹腾，打起架来比男生还狠。果然就是个活脱脱的小燕子。 可惜这只小燕子很快就飞走了。五年级的时候郑琳的爸妈离婚，没多久她mama就把她带去了省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如今在同一所大学还是同班同学住同一个宿舍，这样的机缘巧合让两个昔日的好朋友都喜不自胜。细聊后才知道，郑琳的mama后来嫁给了一个教授，如今正是Ｓ大的副校长。 “所以我才来S大念书了，我妈就是要到处管着我，巴不得我一辈子在她的掌控之下。”郑琳不满地撇撇嘴，又笑道，“不过遇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啦。” “我也是！” “话说你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是我的？”郑琳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一头乌黑的长发，扎着俏皮的马尾，末端微卷，早已不复当年那副假小子模样。 孟遥抿嘴笑笑，眼睛瞟一眼她的胳膊，继而又伤感起来，“这么多年了，那个伤痕还在啊。” “哈哈，是啊，那个贱人！”郑琳也歪着头看着自己胳膊上那个尚能依稀分辨的伤痕，乐呵呵地大笑起来。 那是五年级的时候，一天清晨孟遥和几个同学在打扫班上的清洁区，隔壁班一个调皮爱偷懒的男孩子把属于他们班清洁区的落叶直接扫到了孟遥他们班。小时候的孟遥虽然内向文静，却也不是包子，就追上去让他把垃圾扫走。小男孩当然不乐意，还推了她一把，正好郑琳背着书包路过，敢欺负紫薇，找打！放了书包跑过去就往人后背一踹，很快两人就扭打起来。 那时候女生长个比男生快，郑琳也是从小闹到大的，虽然挨了好几下，但很快她就在对战中占了上风。正要凯旋的时候，被虐惨的小男孩恼羞成怒，张大了嘴就往女霸王的胳膊上狠狠咬下去。 如今想来孟遥还感动不已，从来没有人为她这么奋不顾身过。 “我还记得后来我请了好几天假呢，不用上学真是shuangsi了！”郑琳哈哈大笑。 “还说呢，本来我攒了好久的钱要请你吃三色冰淇淋的，结果你那么快就转学了。”那时候，吃三色冰淇淋对于孟遥来说就是最奢侈的事。平时她只吃两毛钱一根的橘子或豆沙冰棍，或者一毛一个的冰袋。 “真的吗？怪不得走的时候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便宜没占！哈哈哈！”郑琳高兴地拥抱着她，“你说，我们这缘分，我要是个男生就好了，这样直接把你给娶了！” 孟遥笑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个正经。” 孟遥和郑琳同在文学院中文系一班，宿舍里另外两名女生则在中文系二班，一个叫罗静，来自宁夏，长得小巧可爱。一个叫刘一云，是个整天乐呵乐呵的小胖子，一直把减肥喊在嘴边却从不见行动过。 通过军训，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对比隔壁宿舍闹矛盾吵得不可开交，她们309宿舍就和睦得多，宿舍卧谈会每晚都开到深夜，说着高考、各自的家乡、军训的教官和院里的男生如何如何，后来又聊到有没有男朋友。结果发现，除了罗静有个在银川念书的青梅竹马男朋友外，其他人都是单身。 “交男朋友有什么好的，麻烦又cao心，还不如养条狗来得实在。”刘一云一边嚼薯片一边说。 “你呀，是情窦未开。”罗静转而对孟遥说，“孟遥，我们班那哥们找我问你的号码，你说给还是不给？” 孟遥腼腆地笑笑，“算了吧。” “真不考虑？我看那哥们还不错啊。” “光不错怎么行呀？”郑琳笑道，搂着孟遥的腰，“我们遥遥条件可不差，又有才，肯定得挑更好的啦。哎我真恨自己是个女的，要是男的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得了吧，你又拿我说笑。”孟遥推开她的手。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啊？”罗静问。 许岩风的影子在脑中一晃而过，她自嘲道：“我啊，不清楚。各方面都合适的吧，不要差距太大。你呢琳子？” 郑琳沉默了会儿，然后咯咯笑了起来，“男的，活的。” “不是吧，你的要求这么低？”刘一云嘟囔着，“那我们院的一号、二号隔壁物理学院的三号追你，你怎么都拒绝了？” 军训没多久，郑琳跟不少男生关系都处得挺好，凭借活泼直爽的性子和甜美的长相，引来不少追求者。 “我对他们没感觉嘛。爱情最重要的不就是感觉吗？只要是个男的活的，让我有心动的感觉，管他是街头的乞丐还是监狱里的犯人，我都无所谓。”郑琳慢条斯理地说。 “你够特立独行的。”罗静噗嗤一笑。 “这叫与时俱进。你看咱们抗争了两千年才争取到自由恋爱结婚的权利，要求太多，可不是又活到两千年前了嘛。”郑琳笑眯眯地说。 “那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心动呢？”孟遥问。 “嗯……我也说不上来，哎！目前还没遇到过。”郑琳夸张地哀叹道。 大学的生活跟高中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不再有考试压力，也没有了父母的管束，突然多了大把时间可自由支配，新生们一个个热血沸腾，有的投奔着校园里各种丰富的社团活动，有的沉浸在魔兽世界或Dota的海洋，有的则迅速坠入爱河……仿佛都要迫不及待地要做曾经不敢或没有时间做的事情。 孟遥到了大学做的第一件从没做过的事，就是去网吧。中学时候时候，尤其在重点中学，只有老师嘴里不爱学习、无所事事的坏学生才会去网吧，网吧仿佛就是混乱的场所，堕落的代名词。买了三色冰淇淋后，在郑琳的带领和她的好奇心高涨下，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学校附近一家网吧。 发现也不过如此。多的是大学生在这里上网，她们等了好久才有空位。除了有人抽烟难以忍受外，其他一切都没想象中那么糟糕。也是这个时候，郑琳帮她申请了人生中第一个QQ号。 “原来QQ号不用买，可以直接申请呀？”孟遥微微惊讶，她经常看到书报亭的小广告，QQ号，1块5一个。 “傻妞，你才知道？快，你先加我。”郑琳在一旁熟稔地cao作着。 军训结束后开始上课，郑琳一开始还有着新鲜劲去乖乖上课，跟孟遥形影不离，后来就坐不住，加入了好多社团，还当上了院学生会副主席，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加上不久又买了笔记本电脑，成为309第一个拥有电脑的人，更是难得去上一次课。 孟遥在最初的对大学生活不适应后，渐渐习惯了上课和泡图书馆的日子，她觉得能有时间看喜欢的书就是莫大的享受了，再也不用担心看闲书影响高考成绩。有灵感的时候就写写文章，还能捞点外快。 这个时候，除了跟薛小雨见过一次外，她没有再联系过任何高中同学。如今大家都分散在全国各地，在W市念书的虽然也不算少，但关系都不算亲密。黄恒亮倒是个好朋友，可惜到了大学后都换了号码，一时联络不上。 许岩风呢？他现在怎么样？孟遥无从得知。不过，像他这样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过得很好吧。 W市的第一次雪在圣诞节前来临。下课后，309的四个姐妹们在校园的路上玩雪。不一会儿郑琳提议去喝点热饮，说隔壁理工大食堂的热饮做得很不错，四人便欣然前往。 穿过Ｓ大和理工大之间的围墙，很快来到目的地。 坐在理工大的食堂里，四个女生各喝着一杯热饮，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生，应接不暇，评头论足。 “哇，理工大就是男生多啊，不像我们S大，拍死只蚊子都是母的。”刘一云感慨道。 “嘿，你不是说交男朋友不如养狗嘛？”罗静笑着问。 “那也不妨碍我欣赏帅哥呀。帅哥乃地球人类共有资源，人人见而赏之。” “说得好！你们看，那个男生不错。哇，绝对的上品。”郑琳嘴里咬着吸管，歪着脑袋朝孟遥后面指了指。 刘一云的眼睛已经眯成了心形，“不愧是理工大，男生的质量就是有保证！” 罗静也看过去，笑道：“我敢打赌，那样的货色肯定有主了。” “是吗？我看不一定。”郑琳眼睛一转，“不如我们打个赌？” “好啊，赌什么？” “待会儿我们四个的晚餐，怎么样？” “没问题。不过，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孟遥埋头喝热奶，双手舒服地捂着热乎乎的塑料杯，突然发现对面的两人都贼兮兮地看着自己，她本能地把身体往后挪了挪，“你们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