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爱未曾远航在线阅读 - 第51节

第51节

    冰冷而绝决的回答,恍若利剑出鞘,直射咽喉,让人感受到了窒息的压抑与沉重。

    她一直知道幽寒对于当年父母的离开耿耿于怀,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深入骨髓,浸透血液,就如同自己当初对于母亲柳丽丽的离开一般愤愤不平。

    冬梅,并不否认,自己也未必能像自己说的那样洒脱。但是仇恨这种东西,就像长在心上的一颗毒瘤,若不及时切除,便会不断扩散与盘踞,她担心幽寒若一亙沉溺在这种痛恨的心绪中,最后会亲手毁了自己,从她放弃高考便可惦量其一二,作为朋友,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予以开导与安慰。

    但是显然自己的语言是没有说服力的,而在语言功力方面,幽寒恐怕还更胜一筹,要知道她的作文曾荣获过市级大奖。

    故此,冬梅只能作罢。

    想到自己一旦离开,几年内都无法联系家人和朋友,冬梅还是决定和幽寒聊一聊,聊聊自己在决定跟柳丽丽离开后,背着父亲与这个女人的深夜谈判。因担心年迈奶奶的身体,以及父亲无人照顾,她希望柳丽丽能发扬“富人”的优良美德,每月提供一定数额的生活费用,待到它日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定会如数奉达之事。

    “那她答应了吗?”幽寒很是好奇。

    “答应了。”

    “不是吧?”幽寒狐疑,当年这样一个嫌贫爱富,抛家弃女,薄情寡义的女人,现在居然能如此慷慨大方,十足让人匪夷所思,“她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是有附属条件的吧?”

    “是的。”

    “什么条件?”幽寒隐隐感觉不妙。

    “那个女人说只要我复读一年,考个一流的大学,然后大学四年,听从她的安排,不往家里打电话,不回家探望,不与朋友联系,安心攻读,顺利毕业,她便答应我的要求,如期往父亲账号上汇入生活费。”

    “这女人简直丧心病狂?她怎么能提这么无理,这么没有人性的要求,她这摆明了是要彻底断了你和父亲的情义。”熊熊燃烧的恕火,让幽寒胸腔膨胀,气息骤喘,声音粗暴:“她这哪是在帮你?简直是在摆布你,控制你,她要你四年里,只做她的女儿!我可千万别答应她!听到没?”

    这一次,电话那端,没有回应,静得像是被人切掉了电话线。

    像是黑与白最强烈而分明的对此,像是绿配红,最直接的衬托。面对着幽寒如洪水猛兽般激越的情绪,冬梅居然回以如冰雪凝固般宁静的态度。

    这并不是冬梅为人处事的作风。

    像是有人在头顶突然浇了一盆凉水,幽寒只觉从头到脚,凉得彻骨,凉得心慌,再开口,连声音都变得嘶哑颤抖:“你答应她了,是么?”

    “……”电话那端,安静得连空气都要凝固了,像是主人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你到是说话呀!”更加嘶哑干涩的声音,泄露了幽寒深深的不安。

    如世纪般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你若不说话,我便挂了。”幽寒忍无可忍。

    “是的,我答应她了!”如钟声般幽远而宁静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山谷缓缓传来,穿过丛林,飘过一遍遍回荡在耳际。

    像是突然换了角色,电话的这端,幽寒听着冬梅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话语声,整个人彻底陷入了沉寂。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冬梅这份过早的“成熟”欢喜,还是“哭泣”,明明是心痛如刀绞,愤怒如山洪海啸,却又隐忍着压下所有的情绪,像一个历经世事的成年人,己经世故得进退得当,收放自如。

    “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她?”幽寒声音颤抖,音色沙哑而低沉。

    “父亲高位截肢后,家里就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维持生计,奶奶在临街的地方租了个小店,卖个包子,馒头,炸些油饼,油条,薯片什么的,父亲则在一旁打下手……好在,父亲口啤不错,街里街坊,大家都很照顾,生意倒也还不错,这两年也勉强维持下来,可是上个月,奶奶突然晕厥在店里,醒来后,房东便说要收回店面……不管父亲如何恳求,房东都不愿意。房东说,奶奶年迈,父亲残疾,若真在店里出了事,恐怕这店就再也没人敢租了。房东收回店铺的那一天,我在奶奶的脸上看到了无助与迷茫,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苍桑和绝望,恍若在一夜之间,生活里仅有的一丝曙光也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电话的另一端,幽寒像个提线木偶,一动不幼,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直到那一刻,我更加坚定的认为,放弃高考,放弃学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冬梅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又道:“我觉得我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与重担了。”

    “可是,那个女人要你跟她走,而且还要断绝你与家人和朋友的所有联系,这不是比要你的命还更难受么?”

    “不会的,我已经想通了,我只是去四年,又不是一辈子,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许是知道幽寒心里难受,冬梅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安慰道,还略带玩笑似的调侃道:“我唯一担心的是,到时候你把我给忘了。”

    “忘记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四年的时光那么漫长,在如此漫长的时光里如果不能联系你,我觉得真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好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生活有时真不是你我能主宰的,我想我们每个人都要独自走过一段路,迈过一些坎,看一些从未看过的风景。我们必须学着独立与坚强。”

    “……”幽寒愕然,如今的冬梅成熟的让人心惊,生活的暴风雨不断袭来,而她却似乎已经习惯张开双臂在风雨中突围。

    “哦,对了,两天前,学长打电话给我,问你老家地址。他说出国前,想见见你。”冬梅觉得有些事还得提醒一下幽寒。

    “哦!”幽寒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当时的心情,被告知,心里想着的人原来也曾惦记过自己,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震惊中多少还有一丝残存的欣慰与欢喜,但这种欣慰与欢喜也仅仅停留了一分钟,便涤荡得一丝不剩。

    “我告诉他你已经去了A城,他便说去A城找你。后来,他打电话给你了吗?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幽寒答得干脆,干脆得让人查觉不出语气里的一丝异样。

    “啊?他真去了呀!”冬梅惊叹:“只知学长对你好,但没想能这般好!”

    “……”幽寒无语。

    “你说他对你是不是有好感呀!”沈冬梅突然神经过敏的又蹦出一句:“我可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如此上心!”

    也许,面对喜欢的人,他便上心了。明媚的阳光下,白色衬衣的挺拨少年和穿着粉色短裙的女孩并肩走着,女孩自然的挽着少手的手臂,步伐整齐,唯美得就像从童话王国里走出的王子与公主,那一幕,如影片般在脑中不断回放。幽寒闭上眼睛,努力的平息着内心无限漫延开去的悲伤情绪,生活,何其戏剧,若不是亲眼所见,这会听到冬梅的诉说,她可能会芳心大动,雀跃不己。

    十八岁的年龄,对于感情就像种子刚刚吐芽,有了朦胧的意识与微微心跳的感觉。倒不是幽寒早熟,说她早恋,其实也不恰当,若在古代或旧社会,这个年龄已可以婚配。

    现在的学校,也较超前,似乎并不抵制,更不会制止学生恋爱,学生压力大,要做个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书呆子,确实有些难,何况,大学毕业以后都是20好几的人了,再来谈朋友,似乎确实晚了点。

    所谓的学习恋爱两不误便是,高中时代,开始谈朋友,大学时代,发展感情,若感情牢固,一毕业,即可步入婚姻的礼堂。

    不乏有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因为性格相投,相互欣赏,相互鼓励,走着走着,便成了恋人,成了夫妻。

    只是,在此之前,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而后,她更不敢往这方面想。

    “怎么一个人偷着乐,也不愿分享一下脸红心跳的幸福感。”面对着幽寒的沉默,完全不知情的冬梅只以为她羞涩害臊,故意调侃道,“记得,好好珍惜,保存这份美好,不要等到错过了,方才悔恨!”

    “你想多了!”

    “我没想多!”冬梅似听出了幽寒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一字一句正色道:“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对你确实有疼爱之意!”

    “女人的第六感?拉倒吧你……”

    “呵呵……当然现在我还算不上女人,充其量只是个女孩……”

    “不会是你对他有感觉吧?”幽寒很是奇怪,明明情绪低落,怎还会有心情调侃,估计是因为冬梅要走了,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以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对,我欣赏他,羡慕他,无论学习,长相,家世从任何一个方面而言,他都是优秀的……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我似乎配不上他。”

    “你若真这么想,就复读一年,考个清华北大的,到时候再飞到美国找他,到时候,看谁敢说你配不上他。”

    “……”真是这样么?可是即便有那么一天,她大慨也会觉得:他与她仍是两个世界的人。

    “明早六点,我便会离开!别了,五年后再见!记得好好珍重自己!我亲爱的朋友!”说完,沈冬梅挂上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茫音,像心底最后的一丝温存也被彻底掏空。

    幽寒蹲下身来,脑袋低垂,下巴抵在膝盖上,那是最悲伤的姿势。

    最好的朋友,离开了!

    一去便是五年,那么漫长的时光!

    关心他的学长,如今也有了心仪的女孩!

    讽刺的是,冬梅还说学长对她有意!

    幽寒忍不住垂下泪来。

    直到多年以后,再遇学长,幽寒才明白,自己的确误会了学长。

    可是,在当时,亲眼目睹了学长与另一个女孩手挽着手,并肩走在一起的幽寒,怎可能不误会……

    原来,在这份和谐浪漫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为华丽而动人的故事。

    而这,是幽寒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