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谈心
第二天，太阳还没从海平面下升起，海面上残留着几分昨夜的萧瑟，迎着将要消逝的月色，泛着粼粼波光。海风带着清晨独有的清爽和透骨，吹散着韩毅的头发。 “唔……”韩毅带着红肿的眼袋和充血的双眼走在甲板，昨夜的那壶酒虽然让他成功睡去，但在今天，强烈的不适之感便展现了出来，后脑阵阵的疼痛和腹中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直接将韩毅从梦中唤醒，以至于现在他才拖着昏沉的身体，踉跄着在甲板踱步，想吹吹海风清醒一下。 “韩兄弟，昨晚喝了不少吧？” 韩毅使劲儿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定了定神，向传来声音的船头看去，“赵管带？你也起的这么早啊……”韩毅晃悠着走了过去，“有心事？”他看着赵管带手中提着的一整坛酒问道。 赵管带在满是胡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端起酒坛递向韩毅问道，“陪我喝两口？” “我？我还是算了。”韩毅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脸色，挥手谢绝了。 “那就陪我聊聊吧。”赵管带喝了一口说道。 “这个倒是可以。”韩毅说完，一屁股坐了下去，盘腿坐在了甲板之上，而赵管带先是一愣，随后呵呵一笑，也学着韩毅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韩兄弟，你说我当时选择把目的告诉大家，究竟是对是错？” “这个……”韩毅抓了抓自己散乱的头发说道，“做都做了，再去想是对是错也没什么用，不如当心下之后，省得再出这种事情。” 赵管带听韩毅说完，一声苦笑道，“我这人有些冲动，这我也知道，所以好多事未必考虑的周全，平时李盛在的时候，虽说我们一直意见不和，但我却知道他是为我好，这次出海，说老实话我心里也没底，所以干脆这次就让他带着其他人回去，可是少了个人吵，心里倒是有些别扭了。” 赵管带说完，又是仰头一大口酒，但是喝的太急，不小心便呛了一口，辛辣的酒顺着气管流下，引得赵管带一阵阵剧烈的咳嗽。 韩毅在一侧赶忙拍了拍他的后背，缓和了片刻之后，赵管带才继续说道，“我和李盛认识了有二十多年，我刚认识他时，他还是个小孩呢，当时我也只是跟着人出海，只是每次回来他都吵着要我说海上的故事，后来他大了些，便跟着我出海，一直到现在有了自己的船，他也做了副管带……我们虽然不是兄弟，但感情却一点不输。”说话间，赵管带已是仰头一饮而尽，而韩毅期间一直静静听着，并没说些什么。 “不过这次让李盛走，我觉得这决定是对的。”赵管带突然话锋一转，“这次远航寻岛，能否成功先不说，消耗的时间一定不会小，这当中会不会出事，谁也说不准，而且我跟你说，这海员里头，本来跟着我的也就百十人，其他的人都是临时招来的，究竟什么来路并不好说，有没有邪念更无处猜想，如果这次真的在海上出了事……” “哎！再想就是身后事了。”韩毅连忙摆手止住了赵管带，他才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韩兄弟，要不谈谈你自己？” “我？我哪有什么好谈的。”韩毅一愣，连忙摇头说道。 “是吗……那便就算了，反正天也亮了。”赵管带点了点头，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向舱室慢慢走去。 “赵管带，其实我不是要隐瞒什么，只是……只是太多东西，早不知该怎么提起了……”韩毅看着赵管带远去的背影，站起身略带歉意的说着。 而赵管带也是沉默了片刻回道，“韩兄弟，你这年纪，切记不可自暴自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赵管带的背上，影子在身前被拉的很长。 在他走后很久，韩毅依旧在回味着他那句话，“唉，头疼……”琢磨了半天，本来略有好转的头疼感又再次袭来，韩毅也懒得再回舱内，干脆翻身跃上桅杆瞭望之地，在那里感受着阵阵凉爽的海风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毅才醒了过来，可一睁眼时，他却发现自己眼前并无并无燎人的太阳，反倒是处在一片阴暗当中。 “嗯？”他坐了起来，这才看见原来是在桅杆之上有一片小帆刚好挂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那中午炽热毒辣的烈阳。 韩毅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觉得头痛感减轻了许多，可随后便是觉得腹内空空，当即翻身下去，想要去舱内吃些什么。此刻正值晌午，甲板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人，毕竟这也是海员们歇晌放饭的时候，韩毅想想这半月来自己几乎便是“吃睡喝”三字足以概括，当下也不免摇头自嘲一笑。 待到韩毅走下甲板，向着舱室去时，便听身后忽然有人道，“吆，醒了？” 韩毅回头一看，那人正是禾区。 “呃……”韩毅闻听此言，脸色一怔道，“那帆是你升上去的？” “不是我还有谁？他们哪有那么好心，要不是我给你遮上日头，你这会儿说不定都晒干了。”禾区笑着说道。 “那倒是多谢了。”韩毅抱拳称道，却不想禾区神色间露出一股异样，似乎是隐藏了什么。 韩毅察觉到这点，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而禾区见状终于笑道，“韩兄弟睡得可是香啊，还一个劲儿的喊着……喊着，哎，那名字我也没记住，叫什么来着。” “多谢你了。”韩毅又说一遍，随后便要转身离开，可这时他却忽然想起什么，又是转头问道，“你不去吃东西吗？” “我？”禾区一愣，“我，我不太喜欢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好吧……”韩毅想到这半月来确实不曾见到过禾区与众人同吃，便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转头走了。只可惜刚才禾区那番话却是印入了韩毅心中，他一时间也没了吃饭的心情，便是摇了摇头叹了声，转身要离开舱内。 可谁知韩毅心绪不宁，完全没注意身前，只听“哎呦！”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韩毅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将刚好回来的钱老撞倒在了地上。 “您，您没事吧？”韩毅赶忙伸手去扶，却没想钱老一把甩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不用你扶。”钱老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而韩毅早已知道钱老脾气古怪，也没怎么介意，就转而去捡钱老掉在地上的东西。 “天干，地支，八卦，都不全……这是？”韩毅看着手中这东西小声嘀咕道，“坏了！”韩毅突然心中一惊，他四下一看，果然，还有一半飞在了远处。韩毅赶忙过去捡了起来，刚想在手中拼凑一番，却立即被钱老拿了过去。 “那个，钱老您……” “不用说了，这司南本来就有年岁了，不经用了……”钱老虽说并没责怪韩毅，可韩毅即便对航海之事虽并不精通，但司南这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钱老，那司南坏了，我们怎么辨识方向？”韩毅还想询问，可钱老却挥手不屑道，“你以为没了这东西就辨不了方向了？” “不是吗……”韩毅心虚道，而钱老则冷哼一声，“那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火长？告诉你，这东西坏了我还有眼睛，日月星辰，哪个不能辨别方向。”钱老说完又挥了挥手道，“行了，今天的航向没什么问题，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别杵这儿了。” “可是……”韩毅还是有些不放心，但钱老此刻目光却已落在了远处禾区的身上。 “钱老，您看什么呢？” “……你是他推荐来的？”钱老忽然问道。 韩毅不明，但仍是点了点头。 “你之前可认识他？”钱老又问。 “不，不认识……钱老您……”不等韩毅说完，钱老已是说道，“不认识算了，老头子随便问问。”他说完便是慢步离去，而韩毅这才轻叹一声，继续开始漫无目的游荡在船上了。 “好像风小了不少啊。”他来到甲板，抬起头看着异与平时高高鼓起的风帆想道，“要是这么下去，进度又会拖慢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