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局（中）
叶一健带着小房回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室。这里的前一任副总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偏好老派，办公室里各种厚重的红木家具，房间一角还放着张黄花梨六扇屏风。叶少进屋就开始皱眉，每次都感觉误入了《红楼梦》的片场。他开窗透气，室外热浪涌入，他静了静，转手又把窗户关上。 身后的小房开腔，“叶总，今天你直接从罗总那把这个Case拿回来，我看罗总快气炸了，她出会议室时，脸色都是青的。后面怎么办？陈海超如果听罗总的话，绝对不会乖乖地把所有的调查资料转给我们，咱们接手吃力不讨好，万一埋个陷阱，咱们可就掉进去了。” 小房说的这番话也正是叶一健此前担心的地方，截下这个Case只是为了树树自己的威风，后面怎么做，他并没有想太远，“他们如果要推进，就按程序走，但每一步必须我批示。否则我都不认可。你去提醒一下风控的杨漾。这个Case咱们先拖着，等陈海超他们服软再说。”小房点点头离去。 叶一健坐进了宽大的转椅中，打开电脑，眼睛注视着页面，脑子中却飞快的闪过各种念头。投资部的一把手争夺到了关键时刻。姑姑、郝小宁都希望他坐上这把交椅，姑父似乎也在推波助澜，可他资历毕竟太浅，三个月火箭式蹿升已经引发了集团非议声不断。除非有惊人的大贡献，否则想再升一级，叶一健心里很清楚，基本没有可能。罗忆琳最近动作不断，国内投资接连投了几个热点项目，现在又想染指海外投资，明显就是想展示其综合能力，Hatters百货广场如果真的以这个价格无风险成功收购，绝对会成为罗忆琳最重要的业绩，到时，叶一康让集团的几个副总出面提议，那投资部总经理的位置基本就稳稳地落入罗忆琳的囊中。 叶一健的食指敲击着桌面，目前来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Case名正言顺地转到海外投资部名下，由自己主控。如果罗忆琳不肯放手，就只能拖着，阻挠这个Case往下推进。叶一健想了想，又接通电话嘱咐了小房几句。公司内部即时通讯由IT部门监控留档，两人基本不用，大多数沟通都是电话。 手机“嘀“的一声，有信息进来。叶一健拿起查看，是他微信置顶的苏苒。 苏苒：我收到了一束花。惊恐.JPG。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送花？ 叶一健：黑脸图。纪念日。你太没心。这都记不住。 苏苒：滴汗图。有吗？咱俩总共好了也没有9个月。哪来的纪念日？ 叶一健：笑图。骗你的。今天上班在集团门口碰见一个推销花店的，开业第一天，扫二维码免费送花。 苏苒：…… 沉默片刻。叶一健正要开口问苏苒在做什么，苏苒扔过来了一个二维码。 叶一健：这是什么？ 苏苒：我去爱马仕官网截的二维码，下次麻烦扫这个。 叶一健：……。礼尚往来，你怎么也得回个礼吧。 苏苒：没钱啊。最近房租水电压得我喘不过气，你还顿顿都要吃rou。 叶一健：那跟我搬回去吧，房租就省了。再说我老不住自己家，我爸妈没说什么，久了也不合适。 苏苒：你终于发现不合适了。我也觉得不合适。以前你是没房子住，就赖在我家，现在终于可以搬走了吧。撒花.jpg。 叶一健：……，晚上咱们吃什么？ 和苏苒聊完，叶一健把手机放在桌上，挠挠头，他一直觉得自己脾气倔，在过往的经历中都扮演着说一不二的那个角色，可碰上苏苒，真真应了“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句话，母亲郑芳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但因为在纽约两人大吵过一架，叶一健说出了些狠话，郑芳惩罚性地停了他的信用卡，封了他的车，禁了他的房，她以为大手大脚惯了的叶一健会熬不住，向她示弱，没想到反而让他和苏苒走得更近。叶一健工作上正轨后，郑芳也调整自己的策略，改用怀柔的方法，这段时间她都是亲切关怀的口气催他回北四环去住。“唉”，叶一健叹了口气，父母亲催促还好了，但真心想念那个大房子，如果搬回去，Rocky也可以从香港他妈家回北京了。 …………………………………………………………………… 三周后某个周日的晚上10点多钟。苏苒和叶一健如往常一样，一个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一个靠着床头看书。最近叶少迷上了企鹅家推出一款新手游，每晚9点准时上线，苏苒还挺奇怪为什么上线得如此之晚，叶少经验丰富地告诉她，9点之前，在线的都是小学生，此后，小学生被父母逼着上床睡觉了，队友质量一下直冲云霄。 今天晚上看来组队效果不错，叶一健玩了个不亦乐乎，嘴里还不是跳出来几句人身攻击的话。 苏苒的手机忽然响起，她一惊，手机显示是“蒋述”的名字。苏苒接通，对方那个低沉醇厚的男中音说的第一句话是：“苏苒，叶总在你附近吗？我找他有急事。” “啊！他在。你等一下。”苏苒拿着手机去找叶一健，心里还有点郁闷，前男友电话过来居然不是找自己，而是找现男友。告诉小乔、余洁，都能组成段子。 叶一健激斗正酣，不愿腾出手接电话，苏苒只好把电话凑到他的耳边，他听了一两句，愣住，手上的战斗停了下来，“是确切消息？明天公布？”蒋述在线的另一头又说了些什么。电话挂掉时，叶一健整个人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中。 “怎么了？”苏苒担心的问。 “我之前拦下了罗忆琳主抓的一个海外并购案。蒋述打电话来告诉我，他从海外的朋友那里了解到，中国另外一家大地产公司已经和对方签约了，明天要公布消息。” “那不是很正常吗？好的标的盯着人多，下手的快，都是常事。”苏苒不解。 叶一健幽黑的眼睛凝视着她，“说是我之前拦的那个团队，Leader辞职跳槽到对方那里去了。” “跳槽？他带着方案过去的？你们入职，没有签《竞业禁止协议》吗？这应该是违法的。” 叶一健摇摇头，“我不知道，细节明早到公司问了。”他想起什么，拿起自己的手机，从飞行模式调回正常状态，给小房打电话。对方的手机一直关机中。 叶一健想了想，又拨通了郝小宁的电话。苏苒担心地靠在他的身边，眉头紧皱。叶一健揽着苏苒的肩，轻轻的拍拍，“放心啦，还有本少爷搞不定的事？” 电话铃声响了四五声，郝小宁终于接起，“叶一健，你也收到了消息了是吗？总裁办这边都知道了，1.4亿美元收购，价格比和咱们协商的还高2千万。吴总很生气，明天会议你要准备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快速全力推进这个项目。” “我们在进行风控调查。这是正常流程。” “叶一健，我明白，你不用给我解释。我想告诉你，吴总还收到了一些东西，我还不清楚是什么，这次，可能是有人对你设了局。你要小心应付。”郝小宁好心地叮嘱了一句。 叶一健放下电话，伸了个懒腰，向后靠进了沙发。这沙发是房东给配置的简易沙发，向后靠时，腰部会空着一大块，靠久了很不舒服。苏苒从床上找来一个大抱枕，她扶起叶少的身体，将抱枕塞进他的背后。 “苏苒，明天我如果失业了，怎么办？”他望着她问。 “切。还能怎么办，在家吃软饭呗。好在你老婆我最近才思泉涌，写了不少好稿，估计够吃到你找份新工作了。”苏苒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安慰，“想开除你的人多了，他们算老几！” 叶一健扳过苏苒的脸，后者促狭地笑，叶一健心情也轻松了起来，管他呢，任何穷途末路的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