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们重新做朋友吧

    婚礼结束后，蒋述送苏苒回家。夏季的晚上，微风习习，江城的城中湖畔挤满了纳凉的人，遍地灯火通明，湖边唱卡拉OK的，跳广场舞的，卖羊rou串的，还有不停围绕着城中湖行走的。

    两个人缓缓地散着步。苏苒在心里算着，这是六年来，两人第一次这样长时间的交谈，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蒋述，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结果，蒋述反而先开口。

    “什么时候去北京报道？要先实习一段吧？”

    “8月初开始上班。实习期6个月。”

    “苏苒，你好好干！你能做得很好！”

    “我挺担心的，听之前的师姐们说，单位太大，勾心斗角，很复杂。真怕适应不好。”苏冉情不自禁的说出心里话。

    “没事，你这性格，跟鸵鸟一样，碰到事，把头往土里一埋，就当自己看不到了，多大的事你都能掩耳盗铃！”蒋述笑着说。

    苏苒没有接话，她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开始那个话题，那个“鸵鸟”蒋述在土里埋藏了很久的话题，想了想，她还是问出了口，“蒋述，能和我讲讲你高三的事吗你父亲……？”

    蒋述神色一暗，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望着远方，没有说话，周围人来人往，终于，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苏苒，“时间真快，居然过去四年了。苏苒，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时间像停住了一样，永远也过不完。我爸经手的一个县教学楼塌了，你还记的信文的黄主任吗？就是他的侄子经办，楼盖得偷工减料，事情出来后，我爸是主要负责人，上面查他是不是贪污了。后来查清楚，我爸没拿一分钱，可是他一个文人，自尊心过不去，自杀了。”说到这里，蒋述的声音已经哽咽，“我觉得他挺自私的，留下我妈，照顾我姐和我两个人。县学校的家长来我们家闹事，我妈怕影响我，就带着我去了外地表姨家。”

    “所以你就没有参加高考了？”

    “其实保送的名额早就到我这里。N市的那个大学不是重点，又是数学系，名额没什么人抢。家里出了这个事，我想，我高考也未必能考好，大不了以后考研或者出国，至少当时我妈不用担心，就接受了。“

    “为什么后来不和我们联系了？”

    “那时候躲在外地。很想给你们打电话，赵鹏飞、陈斌，还有其他同学……，我还想过给你电话，拿起电话，不知道能说什么，我怕你们问起我爸。我不能想他。我脑子中总出现他最后一次出门，拿着他的公文包，他回头对我说，周六时候一起去见见王老师，商量给你报什么大学，你要努力，成绩好也不能懈怠，失误的人也多。”

    蒋述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滑落下来，“苏苒，他说完这些话，我都没回话，可这一次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这些年，我一直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回答他一句，没有对他笑一笑，甚至没有说一声，‘爸爸，路上小心！’我老觉得时间还长，老觉父母会永远陪着我，原来，转眼间就会再也看不到。”

    苏苒轻轻的抱住蒋述，看着蒋述哭得像个孩子，她的心也跟着疼痛，“没事，他在天上，会知道你的心！”蒋述停了很长时间，情绪才慢慢平静。

    “陈洛伊爸爸很帮忙，我爸最后查出没贪污，他要求下面按照正常标准发放抚恤金，我姐那时候读大二，我才上学，我妈已经供不起我们，亏好那笔钱，我们才能顺利读完大学。”

    提起那个敏感的名字，苏苒心里一动，“那你和陈洛伊呢？分手了。”

    蒋述迟疑了一下，“我们在一起很短，高二上学期就分手了。”

    “不合适？”

    “嗯。陈洛伊像个洋娃娃，我总是担心我没捧好，就把她摔碎了。幸好分得早，我爸的事没有连累到陈叔叔。”

    “那，大学四年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你知道我在N大！”

    蒋述望着城中湖的远方，四周的人正慢慢的散去，“苏苒，我进大学的时候觉得我这辈子就完了，这么一个破学校，这样的一个系，我还能干什么？出来能找到工作吗？我完全绝望。爸爸自杀了，mama在单位也受到排挤，未来的家的担子，我要挑起来。可是我行吗？”

    “为什么不行？蒋述，你这么有才华，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谢谢你。离开江城的时候，赵鹏飞告诉我你在N大外文系，我当时很欣喜，可是后来我转念一想，如果我在北大清华，我会给你写信，我会让你感到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也很有荣耀，可是我，在这个破学校，我自己都看不上。我怎么好意思给你写信。

    苏苒苦笑一声，她能想到蒋述没有明说的原因，他曾经是那么优越、那么骄傲的天才少年，被女生倾慕，被众人仰视，跌落谷底的时候，曾经骄傲的他只会想自己疗伤，看到的人越少越好，又怎么可能把伤口展示给她这个曾经的爱慕者呢？

    夏夜的风吹起了苏苒的长发，发丝飞扬到蒋述的脸上，蒋述的眼神清亮，语调温柔，“苏苒，能再见你真好，我们可以重新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