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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安慰

    第254章

    “尸首在何处?”魏潜问。

    提到尸体,彭佑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痛,他恍惚一瞬才道,“暂时停在杨府,大人可是要去查验?”

    魏潜道,“过去吧,中途先看看案发现场。”

    从府衙到杨府并不远,也只有一条道,正是那日杨别驾走的那条,只是他快到家门的时候似乎打算抄小路从侧门入府,而死亡的地方正是在那条路的巷口。

    这条道附近被彭佑下令封锁了,但是连绵的雨已经将血迹冲刷所剩无几。魏潜和崔凝在周围仔细查看一遍,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

    彭佑哽咽道,“大人的小厮失踪了,我怀疑是有人买通小厮对大人行刺。”

    魏潜不可置否,不过看见尸体之后,就明白他为什认为凶手是小厮了。

    杨檩是被人抹了脖子。从伤口深浅、形状判断,凶手多半是从背后用刀具对其割喉,下手十分狠辣,颈部气管与血脉均被切断。这种情形,被害人在极短时间就会毙命,哪怕没有立刻死亡,也失去了呼救能力,不会立刻被人发现。

    魏潜亲自带着仵作再次查验尸体,把崔凝留在了屋外。

    彭佑害怕自己看见尸首之后完全失去理智,也没有跟进屋去。他僵着脸蹲在护栏边,浑身无意识的颤抖,表情明明看着像是很平静,却令人无端觉得绝望与脆弱。

    悲痛欲绝的滋味,崔凝很能感同身受,“彭司法。”

    隔了半晌,彭佑才缓缓转过头来,“崔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崔凝看着这个故作平静的男人,叹了口气,“多想想仇人吧,或许会好过一些。”

    在这个地界上,冷面无情、手段狠辣的彭司法名声能夜止小儿哭,苏州百姓可以不知刺史别驾,却不能不知彭司法的大名。杨檩死的这一天半的时间,私底下谁不说他像一条断了狗绳的疯狗!哪有人露出半分同情之色?或许所有人都看出他的悲痛,却没有一个人在乎罢了。

    彭佑没想到仅仅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会出言安慰,怔了一下,旋即扯起嘴角,“崔大人说的对。”

    等找出凶手……

    崔凝瞧着他沉冷的面容泛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不禁怪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样一个人,怎么都不能与“脆弱”二字车上关系。

    “彭司法想得开便好。”既然话已经开了头,崔凝只好硬着头皮草草结个尾。

    杨檩之于彭佑,亦师亦友,如兄如父,又或许,还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依恋。他这半生,把所有的心软、信任、忠诚都给了一个人,杨檩的死正正戳了他最痛的地方,可也彻底斩去了他最后一点人情味。

    此时崔凝的安慰,在彭佑看来不过是妇人之仁,但她安慰的认真,并非客套之言,这份情,他是领的。

    院子里的白幡被雨打湿,垂在空中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显得分外沉重。

    彭佑抬眼,盯着那白幡看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回身推门进了停尸的房间。

    崔凝回头看了一眼,终没有跟着进去。

    她不是不能看尸体,过了这么久,甚至再想起道观被屠的场面也只余悲痛而无惊惧,只是这两日自青云观下来之后她心情都有些低落,魏潜说什么都不让他再看尸体。

    进屋之前,魏潜还不放心的嘱咐她: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便抬头看看天,日光耀耀,天理昭昭,没什么阴暗不能退散。

    崔凝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没太阳呢……

    “让我进去,我们夫人有事找彭司法。”

    崔凝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正闹着进来。

    门口的衙役尽忠职守的拦住她,“姑娘,里头正在查案,莫要妨碍公务。”

    那婢女不甘心,探头往院内看的时候恰撞上崔凝的目光,愣了一下,顿时又闹了起来,指着崔凝怒道,“她能进去我凭什么就不能进去!”

    门口衙役回头看了一眼,答道,“那是长安来的监察使崔大人。”

    “哈,你少糊弄我!我现在就要进去找彭司法!”婢女压根就不信,里头那个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这帮狗贼连糊弄人都不走心!

    以杨檩在苏州的声望地位,就算是杨府的下人出去横着走都成,更别提这是在府里。

    衙役伸手拦住她,“姑娘再胡闹,可莫怪我等冒犯了!”

    两个衙役很是头疼,这里是杨别驾的宅子,就算杨别驾死了,他们也不敢在这里闹出什么事,但公务在身又躲不得,一个衙役道,“姑娘且候片刻,我这就进去请示崔大人。”

    说着示意同伴拦住婢女,自己转身疾步朝崔凝走来。

    “大人,杨夫人的婢女来传话,说他们家夫人有事寻彭司法,闹着要进来。”衙役拱手道。

    崔凝蹙眉,心中深觉,处理这些事儿还不如看尸体。

    她远远看过去,那婢女虽是闹腾,但从容的撑着把素面伞,面上并无急色,难怪衙役刚开始连通报都不愿,“告诉她,没有急事就等一等,彭司法不会忙太久。”

    衙役此时分外庆幸这位小崔大人在外头,从发现杨别驾的尸首之后,彭司法看着平静,但他们这些人都觉得,仿佛只要与他说一句话就能戳破这份平静让他疯了,这会儿去打扰查案,他怕是要被生撕了。

    这个院子算不大,从门口能一眼望到廊下,婢女看着衙役一举一动,心里嘀咕,难不成真是个女大人不成?这可真是桩奇事!

    婢女只是气衙役敷衍自己,并不是真想无事生非,她本想请衙役转告彭佑一声就回去,一念之间却改了心思,干脆就这么撑着伞杵在门口,时不时偷偷打量崔凝。

    崔凝站在廊下,一道目光盯得她浑身不自在,这个院子太小,也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躲避,再说,她堂堂一个朝廷官员被人看两眼就跑,说出去要笑死人了。

    谁料婢女看着不过瘾,甚至开始和门口守门衙役唠起嗑,“欸,那位真的是监察使?监察使是多大的官?”

    监察使的主要职责是查刑狱案件,另外,若是当地官员为政有失,只要有足够证据,也可以直接在述职的时候上疏圣上。因此每一次监察使抵达各地之前,地方官就开始整理卷宗,处理各种尾巴,免得落下什么错处。

    作为杨夫人身边的侍女,她对本地官员品级门清,但再往上就没怎么太关注过了。

    连杨别驾都十分忌惮监察使,婢女便误以为这是个极大的官。

    两个衙役觉得脑壳疼,虽则她是压低声音的,但这院子又能有多大,里头说不定早就听见了,他们俩怎么可能真的搭话?守个门咋这么难呢!

    “咳——”其中一个衙役睁眼说瞎话,“这雨下的大了,姑娘不如先回去吧,等彭司法出来我便立刻帮姑娘传话。”

    崔凝望着毛毛细雨,弯了弯嘴角,想到刚刚被人刺杀的杨别驾以及失踪的小厮,举步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