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雨要来了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许国强拿起打火机，把信纸点燃，放进烟灰缸里。 看着信纸化为灰烬，许国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在那个不甚太平的年代，黄土地上耕种了一辈子的父亲，坐在泥砌的台阶上，抽着旱烟，蒸腾的烟雾里，父亲脸上的皱纹就像黄土地一样深厚，对着自己说：“娃啊，咱们家自你太爷爷那辈从来没发过财，但没出过孬种，你爹我，对得起这黄土地，对得起父老乡亲们，这就足够了，人活着，争一口气，不能丢了脸面去做对不起老祖宗的事，更对不起老祖宗传下来的脸面。” 后来，许国强的老爹确实证明了他是条汉子，一个冬天的晚上，村里来了一伙城里的开发队，说经过勘测，村子后面的坟山后面有煤矿，要把坟山炸了修铁路，，开出的价钱足够让村子里每户人家用十辈子都用不完。 但是，许老爹不同意，村里二十三户人家，家家摁了红指印，就许老爹没摁。 后来，开发队眼看工程日期要到了，工头就劝当时才七岁的许国强去和他老爹说，矿上的老板愿意再付一笔钱买他们家坟山那块地，而且免费帮他们迁坟。 这条件开的不谓不优厚，可是当七岁的许国强带着这话和许老爹说的时候，没想到刚说完老爹就给了许国强一个大嘴巴子。 许老爹指着被打翻在地捂着脸的许国强：“孬种！人活着就得争口气！咱许家祖宗十几辈都葬在后山，是他让搬就搬的？几百年了，多少大风大浪没见过，凭啥到咱这辈就断了？” 后来，听说许老爹和开发队起了争执，扭打的过程中，被人开了一枪，打中了脑袋瓜子，一名呜呼了。 也正是因为出了这事，煤老板才不敢继续逼下去，在坟山脚下开了个隧道，赔了钱，这事才算了结。 许国强每当回想起这事，耳边就响起老爹的那句话：“人活着，争口气！” 要让他许国强背弃几十万的民众溜之大吉，他做不到，只要这个城市里还剩下一个人，他许国强就不会走。 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进来了。 秘书拿着个档案袋：“局长，中央通知。” 许国强：“什么通知？是中央的？快拿来看看。” 秘书把档案袋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除了这个通知，还有一个会议，省里面的，要求今晚七点钟，在省政府会议室举行，会议请柬在档案袋里。” 许国强：“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许国强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拆封档案袋，秘书知道规矩，自觉的退出了办公室。 拆开档案袋，许国强一眼就盯住了文件开头，红色的“红头文件” 仔细读完，许国强算是明白上面的意思了，整个华南地区，十九个市，实行全军事化管理，用以控制疫情。 许国强已经很明白了，这个欺骗对于不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员来说确实看不出问题，可是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五岁孩子的谎言的一般单薄无力。 而今晚的会议八成也是这个主题吧。 就在这时，许国强的手机响了。 许国强：“喂，你好，哪位？” …… 医院里，许国强坐在床边，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眼睛里尽是温柔。 “周薇，没事了，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我在这儿呢。”许国强抚摸着周薇的面颊，心里很是愧疚。 不过这一切都落在周薇的眼中：“国强啊，没事的，我们一家还好好的啊，大家都没事，你不需要自责，如果不是你，我们也许才更糟也说不定。” 周薇知道丈夫有很多不能说的事，尤其是从前许国强当兵时候的大西北任务，都签了保密协议的。 许国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烟雾环绕中，许国强喷出口烟，说道：“明天早上，你赶快带孩子们去首都吧，我和在首都的朋友打过招呼了，你们去机场就人来接你们。” 周薇愣住了，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国强，你不和我们一起去首都吗？” 许国强起身走向窗台，把窗户打开，医院里是不允许抽烟的，好在病房里只有周薇一个人。 许国强在窗台旁抽完烟，沉默了许久，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了，我就去首都，别担心，我命大，你和孩子们安全了，我才能放心的去干。” 病房里，周薇的眼睛噙满了泪花，哽咽着：“国强，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去首都，好吗？” 许国强反身回到床沿，一把抱住周薇，在她的耳边安慰道：“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去首都。” 许国强松开了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伸出手帮周薇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病房。 医院门口，许国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公安局里，会议厅，晚上十二点，夜深了，城市里的大部分人早已进入梦乡，可是在会议室里，大家都在，许国强走到发言台上，说道：“今天晚上，让大家来这里开会，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我两个小时之前才了解到的。” 许国强刚刚才从省厅的会议赶回来就召集人员开了这场会议，省厅里的那场会议果然不出他所料，是有关于瘟疫的，虽然会议没有说出实情，用瘟疫掩盖的很好，但是许国强知道，老朋友的那封信写的确实是真的。 政府发布了一系列措施，用来封锁恐慌，但是恐怕事情不是那么乐观，瘟疫已经蔓延到了好几个相邻的城市，距离他们所在的城市只有一百多公里远，所以事态严重了。 许国强确定了会议厅里的大家都在后，努力用沉稳的嗓音说道：“从明天十二点开始，我们市实行军事管理，届时将会有军队过来维持秩序，我们需要挨家挨户的通知，从夜里九点开始，街道上封锁，早上六点前不允许任何非工作人员走动，违者将会遭到军事制裁。” 一个老警员站起来举手问道：“局长，能告诉我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问的问题也正是大家心里想问的。 许国强示意他坐下，说道：“大家都看到过新闻，那种名为SST的新型瘟疫病毒，大规模爆发了，在距离我们不足一百公里的地方，每天都有几百人因为感染病毒而死亡，政府正在采取措施，阻止瘟疫的扩散。” 这也是政府之前开会的时候统一的说辞，许国强此言一出，台下的警员们一片哗然，瘟疫居然爆发到了如此程度，每天都有几百人死去，历史上也只有黑死病能够与它比了，可是黑死病爆发在中世纪，医疗条件落后，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居然也是一样的效果，可想而知病毒的威力有多强。 许国强沉声道：“大家要对政府有信心，因为瘟疫采取军事管理虽然是头一次，但是说明了政府的重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科学技术发达，瘟疫很快就会平息的，不需要太担心。 大家看到了面前的那份保密协议了吗？协议书上有该说的和不能说的，大家记好了，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走了，我们的会议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开始忙了。” 许国强不得不安慰大家，因为这件事不能走漏风声，因为一旦爆发了恐慌，那种逃难的人潮是很恐怖的，这责任谁都承受不起。 瘟疫要来了，许国强内心却很平静，实话来说是不得不平静，在这种天灾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第二天，军队进城，一辆辆的卡车上，运过来几千名士兵，不过有些异样的是，除了士兵，开进来的装甲车，坦克，火炮等一系列重武器也是一辆接着一辆。 大街上，尘土飞扬，巨大的坦克装甲车，轰隆隆的碾着马路，军人神情肃穆，街道两旁的人们，浑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是瘟疫爆发，这种程度的军事管理也太过火了点，不明真像的群众，还以为要打仗了呢。 晚上，全城封锁，大楼上都有军人忙忙碌碌，而许国强在渐渐弥漫全城的恐慌中挨家挨户的通知市民，“不要恐慌，不要害怕，要对政府有信心。” 源源不断的武器士兵被运进城，公安局里，彻夜灯火通明，临时指挥所里，堆砌如山的资料中情报部门在紧张的联络。 第三天，许国强接到了妻子在首都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意思是说他们在首都生活的很好，但是从妻子的直言片语里，许国强知道了首都的情况和这里差不多，也是戒严状态，军队接管了警察的职务。 然而，危险发生在军队接管城市的第五天，那是个下午。 军队的装甲车在例行巡逻的途中遇到了群众的围堵，激动的抗议群众拉着横幅，举着粗制滥造的牌子大喊，“告诉我们真像，我们要听实话，我们要知情权！”。 抗议游行的队伍很庞大，一眼看过去不下于五百人，后面估计还有更多，都把街道堵严实了，人们的情绪激动，还有人拿石头砸装甲车。 甚至有些人把自家的车子开出来，堵在路中间。接连几天的军事化管理已经彻底耗尽了民众的耐心，外加上最近新闻上播报的瘟疫横行，每天都有人死去，使其民众中恐慌从不知名的地方蔓延开来。 各种猜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人都是自私的，虽然他们不知道实情，但是他们只明白一件事，有人故意瞒着事情。 抗议示威者的队伍越来越大，过激行为也越来越多。可怜的喊话员，站在装甲车的顶上举个喇叭，没说半句话就给砸的满身鸡蛋，到最后甚至有人用石头砸过去，他的讲话也只能被迫暂停。 许国强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对着楼底下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一定要忍住，坚持住，绝不能透露风声。” 今天局子里的人手不足，人都去做群众的维安工作了，因为最近不太平啊，大家虽然怨声不断，可也在继续坚守岗位。 窗外，城市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雷阵雨，风从警局的走廊里吹过，卷起一页页的纸片，显得很冷清，许国强望向远处黑压压的乌云，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看来，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