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长夜需要月亮
柒:长夜需要月亮 单手李的事情就这样被压了下去,苏州无数次回想那双眼睛,它在抬起来的那刹闪过了光芒,狭长又熟悉。 苏州总觉得,他见过他,可是他又想不起来。 北平是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这偌大的城市,他亲故无一。 他想念苏州城,想念苏州城里的婆娑海棠,想念他的玉楼春。 来北平的日子里,听说当年八月,他和单手李刚离开,苏州城便遭了多次空袭,建筑被毁无数,之后又被日本人完全占领,全面扫荡,玉楼春……不知玉楼春逃没逃过那一劫,玉楼春里的人们又如何了?按理说日本人进了城,苏州城的人应该都逃亡了才对,可是又听说日本人扫荡时又发现了五百多名残留的人,不知那五百人,又怎么样了。 苏州城容不了他。 一处是孤独,是荒凉,一处是牵挂,是念想。 这两处,他都呆不了。 也不知张承山……如今又如何了。 阿颖呢? 苏州的眼一寒,他不是很想想起这个名字。 那几年抗战,张承山不在他的身边,单手李也失去了讯息,北平忽然就剩了他一个人,他好像一刹那之间失去了许多东西,可他想不到挽回。 他不会原谅她。 苏州又想起那个落雨的傍晚,衣衫不整的女子以着一种轻蔑的口吻对他说,真恶心。 疼吗? 苏州缓缓捂住胸口。 不是她的错。 这世人,大抵,也都是这般看待这样的感情的。 他身为男人,却对另一个男人有着说不得的念想,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还是从少年时起,便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他本想不到走近去察看它,可它却一天天重了起来,沉闷地压在他的心上,逼迫他去看去想,去认清他自己的丑陋与悲哀。 他一日日成长,一步步洞悉他那为世不容的感情。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欲,结果,不会好的。 是乱世,是乱世,这乱世,尚且连寻常的男女欢爱都不敢求,他要如何求得与张承山的相契。 悄无声息地来了,悄无声息地爱了,最后悄无声息地零落了。 真是悲哀。 他连挣扎,都懒得做。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想为自己辩解,难道他的情欲,就是丑陋的,是卑劣的? 他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情欲更可耻,还是旁人的**更可耻。 苏州不想妥协,他躯壳里倨傲的灵魂不容许他向这世俗低头。 可他仍是败了,他如当年他师父所言的那样,败在了这悠悠之口人世流言中。 张承山? 那是月,对他而言,是亮的,美好的。 而他是黑暗的,阴冷的,是夜。 可是啊,可是长夜是需要月亮的。 无论如何,他需要张承山。 他喜欢他,爱他,他不允许他拒绝他。 为了他,毁了这十几年来的回忆,也都无畏了。 修长的手缓缓撩起唐装,他的大腿微微分开了些,修手伸了进去,他满足地闭了眼,一颗泪珠滚落了下来。 1945年,北平的秋天。 苏州看向那建筑上金字的匾,“太平剧院。”他喃喃念着,忽地移开视线,自语道,“今日怎么关了门。” 一旁过去的人听到他这话,停了脚,转回他身边,将他上下打量了,道,“这位先生,您是?” “嗯,随便看看。” 这人拍了下手,道,“我们经理全家出去游玩了,这不,连带着剧场也关了门!” “今日里是怎么了,大家都欢欢喜喜的。” 苏州这话一问出口,对方一脸骇然道,“我的先生,你不知道?” “……” “哎哟这可是大喜事儿!”对方道,“你还不知道,日本投了降啦!广播里不还放了吗!先生,可得关心国事儿啊!” 苏州的脸有些红,自从单手李不见后,他基本上很少出门,也从来不听那些广播,他有意地回避着与外界的一切接触。 而今,日本投降了。 这是说,他很快,就能看见他了么。 苏州忽然垂了眼,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北平大赦,民众狂欢,热潮三日不绝。 苏州立在四合院里,天光投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有些苍白。
时间一刻一刻流走,苏州忽然进了屋去,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戏衣来。 那是他到北平的第一个三月初三时,偷偷为自己置办的,为着这么一天。 他挥起了水袖,额前的头发挂在俊秀的眉毛上,薄汗一出,妆油沁入了眼睛里,有些疼。 以前他怕人说,不敢暴露身份,在北平,他听惯了“鹌鹑戏子麻利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江南的人,他终究要离开这座北方城市,回到他那个春水多情的地方。 回到苏州城。 一切都会照旧。 他等待那双军靴踩踏地板的声音,它的主人掀开了帘子,他对他伸出手,笑道: 苏州,过来。 苏州这般拟想着与张承山重逢的可能,张承山却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到北平来接他。张承山没来,谢勤思倒是来了。 苏州盯着那双狭长凤眼,疑心道,“莫不是你……” “我如何?”谢勤思提着行李,立在秋日的细雨里,“策问跟你说的话,看来你记得不错。” 苏州长眉一挑,道,“他不过是走时怕扰我睡觉,才托你转告我那话,等他回来,等他回来等他回来,这四字你根本无需说。” 谢勤思一大步跳到了屋檐下,而后微俯视着他,笑道,“小孩儿,你……” “见过这么老的小孩儿?”苏州抬了抬脸,神情有些倦怠,“叫苏州。” 谢勤思于是大笑起来,“也是,年岁不饶人,初见你时,你才十来岁,那么小小一个人,没见过几面,便也成了几十岁的人了!” 苏州的心跳了一跳,他好像有些怅然,不过他很快埋没了眼底情绪,薄唇一动,道,“大家都老了。” “放心,”谢勤思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是同以前一般年轻,策问也看不出来甚么变化,除了岁数的增长,谁都是原来的模样。” ———— wtf!不知不觉苏州已经三十岁了。。。。我有些害怕。。一枝花,一枝花,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