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小奈（五）
伍拾肆:小奈（五） 单手李急急推开书房的门，“军爷！有点麻烦！” “怎么了？”张承山站起身，“别急。出什么事了？” “啧，”单手李拧着横眉，“您不是让我看着那卖身的吗！我心说给他些苦头吃！这其间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总觉得，那要饭的看出什么来了！” 张承山皱眉，“怎么回事？” “那要饭的真的是日本人！”单手李道，“奶奶个腿儿，他还在老子跟前骂了一句日本话！老子真想把他直接解决了！” 张承山沉吟，“嗯，说说。” “是这样军爷，”单手李道，“那要饭的一直在撺掇我去投奔九老太爷，还说九老太爷是好人，您说，普通人要是这么说，那不是脑子里长包？这分明是要人家起疑！哦，那你好端端地干啥要戳人感情呀！” “那小孩是没有理由撺掇你，”张承山道，“继续说。” “所以我就怀疑这要饭的在演戏！”单手李道，“他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知道我们怀疑他，然后将计就计！” “那么，”张承山抬眸，“他为什么要故意演这戏？” “这……”单手李噎住。 “如你所言，”张承山道，“他是看出端倪，才故意将话往那儿引，而且不偏不倚正引到九老太爷处，如此一来，不是更让我们怀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嗯？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好想想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他，却还要将计就计，让我们更加怀疑。”张承山指节敲着桌子，“他究竟是笃定我们会被他带偏，顺着他的说法往下揣测，还是笃定我们知道他在演戏，他只是堵堵我们，让我们不要太自以为是。” 单手李一懵，“军爷，那要饭的有这么多心思吗？您这两种说法，怎么都像是将那要饭的渲染得神乎又神的！那意思就是，猜过来猜过去，我们想啥他都知道呗！” “如果这小孩是日本人培养出来的呢？”张承山看了单手李一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从小接受读心教育的小孩，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军爷……”单手李挠了挠头，“那是不是我无意间泄露了想法？” 张承山摇头，“应该不是这样。” “那那要饭的怎么好端端地要演这一出？” “如果他真的看出来什么，”张承山蹙眉，“这一切，就得从你在他后面喊的那句话开始了。” “不是吧军爷！”单手李脸都绿了，“就我那句，趁早滚出张家？” 张承山点头，“虽然你本意是想让他有心思有想法就好好藏着，千万别露出来，可是你忘了一个最简单的事情。” “军爷是说？”单手李脸上阴晴不定，“这狗日的小日本！” “你已经很明显地提醒了人家，”张承山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怀疑他。” “谁知道这小要饭的……” “居然故意露马脚给你是么？”张承山直直看着单手李，“不可轻敌。” “军爷这么一说，很多事情就清晰了，”单手李咬牙道，“那感情这要饭的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怀疑他！怪不得跟大爷耍心眼！” “是我们大意了，”张承山道，“被这小孩子糊弄过去。” “那啥，”单手李不好意思道，“军爷，对不起啊！你知道，我刚开始说那通话，也没想这么多……” “没有什么，”张承山道，“敏感时期，就算你不说出来，那小孩子应该也会时刻防备着我们从一开始就怀疑他。你只是省却了他一点担忧而已。” “奶奶的，”单手李道，“我还想着这小孩要被大爷耍得团团转，没想到……” “最后被耍的是你么？”张承山笑了一声。 “军爷莫怪啊！”单手李道，“是我太轻敌！” “无妨，”张承山摆手，“不过，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单手李一头雾水，“该确定的不是都确定完了吗？” “你还记得你打听到的，”张承山道，“这小孩从九老太爷府上出来过么？” “记得啊！”单手李一愣，“怎么了，难道这也有问题？” 张承山摇头，“是我的疏忽。你说的是对的，一个不曾碰面的小要饭的，是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但又怎么能轻易就打听出些什么？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线索？恰好是我们想要知道的，就像是为我们量身订做的一样，嗯？” “所以这些都是假的？”单手李黑着脸，“奶奶的，我早该想到！” “你早就说过，”张承山道，“一个要饭的，不可能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可我们当时只是确定了这小孩身份有问题，我们直觉就认为，只有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们在潜意识里以为这小孩很特殊的情况下，就选择忘记了得来的信息真假。” 单手李不作声。 “我们犯了最弱智的错误，”张承山声音有些冷冽，“正常人应该都会先想到辨别信息真假。” “军爷……” 张承山叹一口气，“这是我的疏忽。” “军爷，”单手李开口道，“您也别自责，本来就是我办事不周，您早说过，就算查到什么线索，也要仔细甄别，可我他娘还是给忘了。” 张承山摆手，“不说这些。既然信息一开始就是假的，那小孩将话引到九老太爷那里，将计就计，便没有什么奇怪了。” “现在怎么办？”单手李道，“要不然直接把那狗日的小日本来的要饭的给解决了？” “休要急躁，”张承山道，“先稳下来看看情况。对了，你出来时，那小孩就一个人在屋中？” “没有，”单手李回道，“那小孩说他头晕，想出去走走，我就放他出去了，等他出去，我就立刻到这儿来了。” 张承山“啧”了一声，“这小孩一定是出去有事儿，应该跟着的。” 单手李一拍脑袋，满脸悔恨道，“对呀！我他妈应该先跟着的！最近怎么老弄些这球事儿！” 张承山不说话，只是坐了下去，皱着眉盯着桌上摆件。 单手李有些心虚，“要不军爷我还是出去找找看看？” “不必，”张承山道，“那小孩儿要是不想让你找到，你就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暂且看情况再说吧。” “那行，”单手李一抱拳，“那我先去忙其他的！军爷有事儿叫我！” 张承山点点头，“嗯。” 单手李挪动步子，拉开门出去了。 最近都是些什么事儿！真他娘没用！单手李一边走，一边嫌弃着自己，怎么就大意了呢！真是！那要饭的最好别回来！回来的话，看他不揭他一层皮！居然耍他？还真把他当猴了啊！这口恶气怎么也得出！ 单手李骂着，却蓦地想起有好一会儿没见着苏州，这下着雨，也不知那臭小子是不是还在那儿戳着，当下先去院中搜罗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便又到苏州房中看了看，亦是空室无人。 单手李不由又想爆粗，心说这臭小子怎么这么野，片刻就不见人影！最可恶的是，出去了居然还不打声招呼，成心让他劳神！ 于是单手李这厢也不再管苏州跑哪里野去了，只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细雨依旧不绝，庭中的海棠零落了一地，宛似血泪，在青色的石板上凝驻。 书房中灯光明亮，张承山抬头看了看门，隔着梨花纸，才恍觉门外已是沉沉暮色。 当下撂下手头的事，站起身挪步就要出屋去，厨娘还未回来，晚饭还得他来，他自己饿得久了倒无所谓，只是苏州还是孩子，现在就把胃饿得不成样子，也说不下去。 张承山推开门，清风夹带着雨水，扑面而来。 清冽的，混着泥土的气息。 他挑了挑眉，径自去了厨房，单手李正在里面舞刀耍铲。 满厨房只听菜下油锅的噼啪声。 张承山勾唇，“李大厨。” 单手李头也不回，“军爷今日也晚了，见军爷用心，也便不好意思搅扰军爷，这不，自己张罗炒几个小菜，军爷也别嫌弃，哈哈！” 张承山在饭厅坐下来，“嫌弃什么？单手李做的菜，我还不曾吃过。” “军爷您可得有个心理准备！”单手李一边划拉着铲子，一边在油爆声中扯着喉咙道，“小的做的菜，您得敢吃！” “呵，”张承山笑了一声，“怎么不敢吃？饿疯了难道还要挑三拣四不成？” “这倒是！”单手李高声道，“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看来以后我若是做菜，得把你们一个个多饿上个把个钟头，哈哈！” 张承山也不禁莞尔，“饿我可以，饿苏州可不行。” “得嘞！”单手李道，“就知道军爷您满心里都是那臭小子！这么着吧！我看您还是抽空教教那臭小子烹饪！不然您还能给他做一辈子饭呀！” “我倒是想给他做一辈子饭，”张承山大笑道，“可也得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