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长不大
肆拾壹:长不大 苏州很不好意思,“一直都是爷们儿。” “哈,这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爷们儿了,”张承山笑了一声,“你去洗吧。” 苏州点头就要离开。 “对了,”张承山叫住他,“还很疼吗?” 苏州愣了愣,才摇摇头,“比昨天好了一点。” “我带你去看看,”张承山说着,微微俯身,拿过苏州手中衣物,“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将这衣服放到盈洗室去。” “我自己可以……”苏州道,张承山却已经拿了衣服走远。 须臾,张承山大步过了来,“苏州。”他叫了苏州一声。 “啊。” “走吧。”张承山向苏州伸出一只手。 苏州犹豫了一下,将手放上去,张承山紧紧握住他的手,“走了。” 苏州被他拉着,绕过了那些海棠。 那已经零落了一地的炽烈。 天还早,路上行人无几,苏州呼吸着雨霁后的空气,感受到张承山掌心传来的温暖干燥,心中的沉重总算减了减。 “苏州还是太小了。”张承山忽然开口。 苏州抬眼看他。 张承山神色有些复杂,“不曾见过那样哭泣的苏州。” “……” “有什么事,也要和我说才对,”张承山道,“一个人大哭,心中虽稍减烦闷,可也解决不了甚么事情。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扛的。” 张承山,这是知道了什么么?苏州的心一惊。 “昨夜你哭了两次,”张承山道,“第一次还好,第二次便让我有些猝不及防。苏州,你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吗?” “没有什么,”苏州定定地道,“以后,不会轻易就哭了。你说的对,哭确实不能解决问题。” 张承山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一定要来和我说,我很希望你能对我敞开心扉。” “没什么可说的,”苏州道,“我总不能芝麻大的事都去扰你。” “为什么不?”张承山道,“你要常麻烦我,我才不会不好意思要你帮一些忙。” “你要我帮什么忙?”苏州问。 “这个啊,”张承山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说辞,“有时需要你替我誊写个公文或者自学内容什么的,你知道,有时候上级指派的任务很是无趣,我实在是提不起一点心思。说来不怕人笑话,我这个人其实是很懒的,如果你肯帮忙,我会很开心,能偷闲就尽量偷点闲吧。” “这话,”苏州忍不住道,“你自己相信么?” 张承山厚着脸皮道,“我怎么不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嗯。” “这没有什么,”苏州接受了他的好意,“那么以后一定多多麻烦你。” 什么都可以和你说,只除了这一件。 张承山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为什么学我说话。” “你说的话都很有几分道理,”张承山道,“不学习学习都对不住自己。” “……你开心就好。” “就这么说定了,”张承山又用力握了握苏州的手,“以后,若是我问你什么,你可不许隐瞒。” “有些事情,”苏州道,“你总不会也来问吧?” “有些事情指的是什么事情?”张承山问,“比如苏州不能早恋么?” “……”苏州脸上一红,“我还小。” “是还小,”张承山心情大好,“什么都不懂的苏州,却这般懂事。” “好像被夸了?”苏州木着脸,“真不习惯。” “你没有,”张承山学着苏州的说话方式,“你明明在故作冷静。” “我这是宠辱不惊。”苏州回答得斩钉截铁。 张承山肃然起敬,“好苏州。” 苏州拼命忍住脸红的欲望,“可以了。” “刚刚还说自己宠辱不惊,”张承山道,“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了?” “我低调。” 张承山笑了笑,“对了,我这两日不在家,单手李没有欺负苏州吧?” 苏州忍住狠狠参单手李一本的冲动,规规矩矩道,“没有,他很细心。” “单手李确实不是粗心人,”张承山意味深长地道,“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逃得了他的眼睛。” 苏州心虚地点了点头。 “没有饿着苏州?”张承山好似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 “没有,”苏州咬牙切齿道,“他把我当猪一样的喂,能饿着才怪。” “这是说单手李的手艺就像是猪食了?”张承山成功地找到了苏州话中的重点。 “……”苏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单手李为他尽心尽力地做饭,虽然厨艺实在不敢恭维,可他这个白吃的主总不能过河拆桥,反过来就嫌弃人家的手艺,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 “嗯,怎么?” 苏州下定决心道,“不是,他每顿饭都想方设法地弄花样,还生怕我吃不饱,就像喂猪一样,给我盛很多,每顿饭都吃得很撑。” 张承山眼神很是怀疑,“单手李耐烦我信,可是苏州说吃得很撑,我有点怀疑单手李的厨艺到没到这个境界。” “挺好的,”苏州道,他忽地想起来单手李熬的粥来,“单手李熬的粥好喝。” “如果是这样,”张承山摸着下巴,开始打起了如意算盘,“那么是不是以后都不需要请厨娘了?李大厨可以全权代劳。如此,便可以减少一笔开销。” 苏州可不想顿顿都吃单手李的做的饭,立即提出异议,“我反对。” “为什么反对?”张承山问,“你不是说他熬粥好喝吗?” “你想让我每顿都喝粥?”苏州一脸冷漠。 “好像是不能。”张承山摸着下巴道,“不过也没有什么不能。” “你也不差这一笔开销,”苏州仍是冷漠道,“我们能给厨娘留点余地么。” “我们,”张承山若有所思,“嗯,可以。” 像是长风忽地掠过青萍之末,翻起一片细碎波浪,苏州的心上忽地腾起一阵异样,他没能克制住地脸红了一下。 “又发烧了?”张承山低低笑了声,“你这倒是在害臊甚么?” “没有,”苏州游移着视线,“只是觉得很突兀。” “突兀什么?” “刚刚那句我们,”苏州道,“太亲密了,我不习惯……”
苏州这么说着,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立即抬头去看张承山,张承山略低了头看他,一双深邃的眼宛如最幽深的古潭,不时有细碎的水花飞溅出来,那眼中的墨色晃荡着,像极了古卷轴中的烟水,似静似动,墨意酣畅墨气淋漓。 “很突兀吗?”张承山开了口,“不觉得。” 苏州不敢过久直视他的双眼,慌慌张张地别开脸,笨拙地寻找说辞,“……毕竟我只是客人,你才是主人,怎么样也是你说了才算,我……” “苏州也是主人,”张承山打断他的话,“自苏州踏进这宅子起,便是主人,以后也会是,不必拘束。” 苏州怔怔抬眼。 张承山,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忽然很想问这么一句。 张承山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很是认真,又堪堪晕了些许笑意,天光雕琢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晦明交织,晦者如千年寒冰,棱角分明,明者若青阳之风,和煦适人。 一高一低,垂眸仰视,无需多言,如此正好。 许是怕苏州又会尴尬,张承山开口打破沉默,“走了。” 苏州倏忽瞬目。 他的掌心出了些汗,浸在张承山的大掌中,很有几分湿冷。 张承山松开他,“是太热了吗?都出汗了。” “……热啊,”苏州冷涩道,“已经是初夏时节,这样握着手,当然会出汗。” 张承山笑了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好像生怕丢了苏州一样,一直牵着苏州。” 苏州耳尖又泛上血色,“你哪有自作多情。” “没有就好,”张承山挑眉,“说来也是我太把苏州当小孩子了,总想着自己该好好照看着你,就连走路也是。” “不是说,”苏州道,“以后要把我当男人看么?” “是啊,”张承山笑着叹气,“有了第一次的生理反应,苏州可以称之为长大了啊,可不知为何,在我眼中,你还是小孩子。” “因为我还小。”苏州没什么表情地道。 “是还小,”张承山笑道,“比我足足小十岁,这个差距,便是苏州再怎么长,在我眼中,也还是长不大。” “说的你好像有多老一样。” “是吗?”张承山思忖,“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老。” “谁会想一下子就老,那也太无趣了。” “是啊,那样也太无趣了,”张承山感叹道,“真的太无趣了。” “师父救起我之前,”苏州道,“我有想过一下子就到了六七十岁,把该吃的苦都吃了,然后什么也不需要做,每天躺着睡觉,只默默等着就好。” “你师父救起你之后呢,你就改变了这种想法?”张承山问。 “嗯,”苏州点头,“师父虽然严厉,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我总是想,不要让我长大,我长大了,师父就会更老,师父老了又老,就会没了。”他忽地有些伤心起来,“我以为,只要我不长大,师父就不会老,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我还没有长大,他就走了,离开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承山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