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青藤雨
贰拾陆:青藤雨 张承山摸了摸苏州的头,“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些东西,要时时练着学着,不然就生疏了。” 苏州却看着他道,“不用麻烦了。” “怎么?”张承山蹙起修眉。 “我不想再给你添别的麻烦,”苏州道,“这样就行了。” “……” “我不会在你们家待太久的,”他说,“会离开的。” “这是什么话?”张承山道,“这儿也是你的家。” “我的家早就没有了,跟着师父一起没有了。”苏州低声自语,须臾,他提高声线,“我留在这里没什么用,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不想做闲人。” “我们家就喜欢养闲人。”张承山冒出这么一句。 苏州看着他,“我不喜欢。” 张承山拧着眉毛,看不出神色波动,良久,他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师父于我有托,我能撂下你不管么?” “如果我师父临死前没有向你交代过这些呢?”苏州的眼神突然有些冷硬起来,“你不就不用管我了么?” “苏州。” “你就当从来没听见我师父说那些话好了。”苏州道。 “你这不是小孩子话么,”张承山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 苏州眼中霜雪暗缀,他硬巴巴道,“不用你管。” 张承山很是不悦,“你就这么嘴硬着?心里有委屈就是死撑?我不管你谁管?你还想谁管?” “我没有嘴硬,”苏州道,“也不委屈,这点破事,委屈个屁。我自己会管好自己,不用别人cao心。” 张承山忍住火气,“苏州,我在你眼里,就是别人?” “……” “嗯?”张承山盯着他低垂的眼,“看着我。” 苏州不敢看他。 一片沉默,唯有雨声不绝。 许久,张承山被激起来的火逐渐寂灭,他突然有些奇怪,好端端地怎么会想发火?还是在苏州面前?吓到苏州怎么办? “对不起,”张承山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撂着你不管是不可能的,不管在你眼里,我是外人,还是什么。” “我没拿你当外人,”苏州道,“所以才不好意思巴巴地麻烦着你。若是外人,我就一个劲儿地不要脸,反正我跟他不熟,随便他怎么想。” “不拿我当外人才更要来烦着我,”张承山道,“有我在这里,没人敢觉得你是麻烦。” “……谢谢。”苏州低垂着眼。 张承山看着他,忽然道,“苏州与我,还是有些生分。” 苏州稚嫩的心突然被刺了一下,他觉得张承山的语气中,似是有些……落寞? 他抬起头,看着张承山,雨帘密密,张承山望着那雨,不知所想。 ……你很寂寞么。 他突然很想问这么一句。 雨点不停地敲打在廊顶,那些青藤的叶子被砸得刷刷地响,苏州忽然有些烦躁起来,他压了压心中这股躁意,问张承山,“不去行不行?” 张承山没明白,“什么行不行?” “南浔。”苏州道。 “……怕是不行,”张承山道,“此次回南浔,是我父亲的意思,不好推辞。怎么,苏州这是舍不得我?” 苏州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继而望着远处的天空,青蒙蒙的,带着一点儿雾雾的蓝,不知是不是雨的缘故,他觉得那天湿漉漉的。 “有一点儿,又算不上。”苏州道。 张承山看着苏州的侧脸,那轮廓初显鲜明的,带了一点冷冷的妖冶的侧脸。苏州在害怕,他怎么能不知道?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短短两天时间内,即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不得不寄人篱下,伶伶仃仃的,受了什么气,也只能往肚中咽,又脾气冷硬得让人怜也不是,气也不是。苏州……怕是不肯向他敞开半分心扉吧?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苏州,别怕。你可以放心地信任我。” 苏州突然有些慌张,张承山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点一点头,“我知道。” 张承山拍了拍他的肩,“有什么事只管跟单手李说,他会好好照看你的。” “你不用担心我。”苏州道。 张承山却笑出声,“我担心啊!”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无聊,就去我那里找些书看,我听你师父说,你也是识字的,也看过不少书,想不到苏州小小年纪倒有如此多的本事。” 苏州微寒的双眸中溅入了一点光亮,他想起师父手把手教他认字写字的那一个个深夜,屋檐滴着雨水,树叶摇荡风声,他窗前的烛火亮了一晚又一晚。他忽地有些小小自豪起来,然而他还是木着脸,尽量地情不外露,“没有什么。” 张承山见他好似一点也不想有所反应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我苏州将来是要成角儿的人,这点儿小本事自然不在话下,倒是了。” 苏州没绷住地脸红了。 张承山见他脸红,心情倒是大好,“我苏州这是害臊了么,只不过听人家说几句言赞之辞,脸便红到这般地步,也是好笑,哈哈!” 苏州嘴硬道,“哪里有红。” “行吧,”张承山笑道,“苏州说不红就不红。你也别在这儿傻站着,累了就回房小睡一会儿,实在无聊出去走走也行,记得把伞撑上。”
“你又要去工作了吗?”苏州问。 张承山点头,“嗯,我先过去了。” 苏州应了一声,张承山这才迈步离开。 到了书房,门一推,单手李却在房中候他,“军爷。” 张承山一摆手,“去把余小姐请来。” “军爷,用‘请’?”单手李问。 “请,”张承山忽地勾唇,“当然用请。” 单手李会意过来,“不请怕她不来,军爷,那是直接请来您这儿还是?” “不必,带到后堂去,我自己过去就行。”张承山道。 “军爷,别怪我多嘴,我就随便问问,您这是——” 张承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门外指了指,轻轻摇了摇头。 单手李道,“军爷怕那从臭小子看见了?这有啥可怕的!照我说,谁要是这般欺负我,恰好赶上有人给我出头,我他妈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跟前,看个清楚!他妈的当初欺负我,今天就这么个下场!” 张承山约摸看单手李有些激动,便道,“有人敢欺负你吗?” 单手李一时被问住,“军爷……” “你是那种任人鱼rou的主儿吗?”张承山又道,“你没去鱼rou人就不错了。” 单手李很是尴尬地笑了笑,“军爷您这是什么话……我单手李虽不是出气包也不能去做那欺负人的一个啊!” 张承山眯了下眼,“行吧,记得别欺负苏州就行。” “我靠!”单手李立刻爆粗,“军爷,您这不公平!也不可能啊!您是不了解那臭小子,那臭小子可会算计人,年纪不大心眼多着呢!这臭小子……”单手李越说越激动,简直吐沫横飞,后来大概看到张承山危危险险勾起的唇角,才止住了话。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护短的么?”张承山道,“我问你,什么是臭小子?” “那您护短也得先护着我不是,这臭小子才来几天啊……”单手李嘀咕着,又提高音量打着哈哈道,“军爷,我这只是昵称,昵称而已!” 张承山又道,“那小后生说过,你总是叫他臭小子,臭小子,他有名字。这可是抗议了啊,单手李。” 单手李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军爷,我……” “行了,”张承山一抬手,“办正事儿要紧,你这就去吧。” 单手李抱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记着,”张承山忽然道,“别让苏州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