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单手李
捌:单手李 细雨绵绵不绝。 苏州在他前面,只是垂眸。 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路旁梧桐的枝叶上,苏州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音节。 “怎么了?”姓张的人声音有些喑哑。 “那位大汉……叔叔……” 苏州顿了顿,道,“叫什么?”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苏州老老实实回答了,“他凶巴巴的,我得记住他,不然以后再同他起什么争执,我连他名字都叫不上来。” 姓张的人莞尔,“吵架需要叫名字?头一次听说。” 苏州愤愤一砸马头,惊得马一阵嘶鸣,“他总是叫我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我有名字,下次他再叫我臭小子,我就叫他臭大汉!” 姓张的人爽朗一笑,道,“下次你不必如此称他,直呼其名就是了!” “什么意思?”苏州问。 “那大汉姓李,来得有些神秘,只知道他是苏杭一带人,别的皆不清楚。”姓张的人道。 “连你也不知道吗?”苏州又问。 苏州问这话,多多少少是有些惊异的,师父说这人来头颇大,又经些风霜,既是如此,照苏州看来,这人肯用那大汉,必是早将那大汉的身世家底摸得一清二楚了。如今他却称不清楚那大汉真实来历,苏州觉得有些可疑,况且那大汉是不是真的属苏杭一带,也得再做别论。 不过话说回来,那大汉是什么身份,这人又为何加以隐瞒,又关他苏州什么事呢。苏州摇摇头,也就不再想了。 姓张的人一笑,“张某又不是神,怎能万事俱知。不过,你可以直接叫他单手李。” “单手李?”苏州不解。 “哈,这个可以告诉苏州,”姓张的解释道,“那大汉到张家做事以前,是做着一些上不得门面的生意的,因为收货验货或者是给人家上货时,都是只用一只手,日子久了,道上便这么称呼开了。” “他还是个生意人啊。”苏州有些感叹。 “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罢了。”姓张的人笑道。 苏州心下了然,不再追问,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的道理,他还是懂一些的。 烈马过了一处古柳,苏州又道,“你将这些说与我,没有什么干系么?” 姓张的人淡淡一笑,“无妨。能告诉苏州的,告诉苏州也无甚大恙。” 看来这不是什么保密性消息了,如这人所言,能告诉他,便告诉他,不能告诉他的,他自然强求不来。如此一想,苏州便不再言语,只是沉静地盯着前方的路。 那人自苏州胁下伸过来握着缰绳的手,在雨水中,衬着夜色,泛着冷冷的光泽。 苏州觉得空间有些狭小,便扭动了一下身体,那人在他头顶“啧”了一下,沉声道,“别乱动,马上就到了。” 苏州觉出些尴尬,他便不再动,定定地盯着马鬃看了。 过了一会儿,苏州又问,“这什么马?” “寻常货色罢了。”姓张的人口吻平淡。 苏州点头,他对马无甚研究,也自然分不出优劣,不过看这马毛色青葱,油光水亮,又有些性子,跑得也还可以,料来也是好马。 见苏州暗自冥想的模样,姓张的人便问道,“怎么,有兴趣?” 苏州摇头。 姓张的人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只专注地瞧着路。 路途虽长,好在马蹄助力,不多时,他们已到了地方。 烈马嘶鸣,姓张的人勒了缰绳,纵身跃下,又护着苏州下来,便示意苏州同他一齐进去。 那称作单手李的大汉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姓张的人回来,便上前一抱拳,“军爷。” 姓张的人朝他点下头。 单手李却瞥到跟在他们军爷后面,眸中墨意深沉的苏州,袖子便一撸,“你这臭小子……”
姓张的人制止了他的话,“行了,小孩子而已,你同他计较什么?先带他到厢房收拾收拾,换件干净衣裳。” “军爷,您呢?您这不是也淋湿了么?”单手李似乎抗拒伺候苏州。 “无妨。”姓张的人道,“先把这小孩子安顿好。” 单手李垂头丧气地一应声,没好气儿地对着苏州道,“臭——小祖宗,走吧!”便不由分说地拽着眼神冷硬的苏州往后房去了。 单手李一路咬牙切齿,苏州也只是一个表情——没有表情。 苏州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地方。 到了地儿,单手李拾拾掇掇,一阵儿忙后,道,“衣服在这儿隔着,换好了就出来,我在外头候着。” 苏州生硬地点头。 单手李在门外等了许久,苏州才开门出来了,昏黄的灯光衬着苏州身上雪白的唐装,更添了苏州几分风姿。 单手李“哎哟”一声,“我的小祖宗!您这是打哪里下凡的天人!”又转头嘟囔,“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军爷少时的衣裳穿到他身上,怎么就生生成了谪仙一样的味儿!” 苏州不理睬单手李,径自穿过他,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冷声道,“路。” 单手李甚是幸灾乐祸,“小祖宗脾气大,心性儿高,怎的却连路也不识?可别说,我们军爷的宅子,没别的特点,就一个字,深!而且深得颇有境界,五步一换景,十步一换……靠!臭小子你给本大爷站住!” 苏州头也不回,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单手李自语道,“这七拐八扭,曲院回廊的,大爷我就不信你这臭小子能找准路,到时还不是得回来巴巴地求大爷!”语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单手李一拍额头,“坏了!看这小子去的方向,可别闯了军爷办公的地儿了!”便也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