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桂花村
天微微亮，李默走出屋门，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掖了掖腰间的药镰，背上药篓，头也不回地朝后山走去。 “默儿，你要当心啊，咳咳咳，咳咳咳。” 身后茅草屋内，躺在床上的母亲，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像一根根钢针激烈地锥刺着李默的心，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不再掉泪，脚步越发坚定起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采到石南草！李默，你要坚强，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李默大口呼吸着草云山清新得沁人心脾的空气，脚步轻快起来，向着山中飞奔起来。 山路崎岖难行，沿途所经之处，阴森可怕，树木参天，荆棘丛生，就是看不到一棵药草。李默没有指望，能在这片区域有所收获，这些地方，早就不知被村里的采药人扫荡过多少次了。 再翻过三座山头，只要不遇到凶恶的猛兽，运气再好一点，就能在山上采到值钱的药草了，桂花村十几户人家，全靠采摘青云山里的药过活，李默家也不例外。 但他父亲早死，母亲经年卧病在床，村里人无不是自私自利之辈，非但不帮扶，还处处刁难欺凌，他们娘儿俩活得相当艰难。 靠着母亲教导，自己勤奋学习，七岁那年父亲意外坠崖摔死之后，李默就扛起了养家的重担，开始进山采药。 桂花村产不出粮食作物，村民们只能靠种植药材或是进山采药来维持生计。 原本，李默家也有块药田，可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又重病不起，李默便咬牙将药田卖给了村长家，为母亲抓回了救命的几幅药。 李默有个心愿，他想拥有一块桂花村最大的药田。 可惜，他偷偷学别人开垦药田，学着种植药材，始终未能成功。他垦出的药田，无论什么药草都没法子存活。 李默并不沮丧，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懈的努力，终有一天，自己开垦药田会成功！ 识字的李默，头脑比起别的村里人来，要略微灵光一些，采药是个力气活，没有一副健壮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李默经常根据药书记载，有选择性地吃一些对自己身体有益的残药、药根。 青云山很大，很多地方有猛兽出没，李默轻易不敢去冒险，毕竟，他有个闪失，病重的母亲就无人看顾了。 现在正是石南草成熟的季节，因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李默不想再拖延下去，决定冒险去那座山谷采摘石南草。 阴风谷。 村里最厉害的人，也不敢去的地方，李默今天的目的地。 阴风潮湿之地，石南草沿苔藓而生，畏光，性奇寒，多用于仙门炼制青霜丹。 想到自己今日要是可以采摘到几斤石南草，说不定就能亲自与仙门那些仙家说上一句话，更有可能得到仙家的仙丹，将母亲的顽疾一次性治好，李默就觉得，哪怕再难，自己都要去冒这个险。 距离阴风谷不足半里路时，李默停了下来，日头已经高悬头顶，时辰刚刚好。 此刻，阴风谷内迷雾被阳光驱散不少，自己就能看清一些。 李默开始掏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翠绿色的药汁往脸上身上涂抹起来。 这是他自制的驱虫药，寻常的毒蛇嗅到气味，会主动避让。这配方也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最为珍贵的遗产之一！ 准备妥当，李默便大步流星走到谷口，果然见谷中依稀可见一片片长满青色苔藓的石壁，四下里并无什么古怪气息，他大喜过望，取出药镰，紧紧握在手上，进谷后，眼睛便在那些石壁上搜寻起来！ 十几米远处，一株叶片如荷的翠绿色药草，生长在一片浓密的苔藓中！ 石南草！ 李默呼吸一紧，眼睛为之一亮，连忙小心地攀援过去，将这株有一尺来高的石南草，连着根部的泥土苔藓，一并采下，放入背篓！ 仅仅这一株石南草，就抵过他往日十几天的辛劳！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李默继续搜寻，很快，又在前方石壁上发现了一株。 就这样，不知不觉，李默已经往谷中行进了四五百米而不自知，背篓中，完好无损地放着七株石南草，李默暗暗激动，他准备，再采到三株，趁日头还未偏移时，自己就离开这里。 沿着石壁又前行了二三十米，李默身形忽然一顿，目光中充满了惊骇，瞬间手足冰凉。 就在他前方不足一米的远的石壁下，堆放着一具具猛兽的骸骨！ 尺长的一颗颗锋利血色兽牙，让李默触目惊心。 根据骨架模样，李默惊骇地发现，它们很可能是村里人最为忌惮的血牙野猪！ 血牙野猪！ “天啊，难道这些都是血牙野猪的尸骸？它们可是青云山最强大的猛兽了，村里那些厉害的采药人，不敢进阴风谷，就是因为害怕碰到血牙野猪！” “嘶！死了这么多，难道，这里还有更强大的猛兽存在？” 一想到这个，李默感到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全身，手中的药镰，与那堆猛兽骨骸中的血牙相比，显得那么孱弱，就像李默一样。 李默背心汗毛根根竖起，拼命地咬了下舌尖，开始倒退，却不小心绊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地上，手中药镰胡乱一划，正好划开一片苔藓，碰到石壁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嘎声！ “糟糕！” 李默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一下子变冷了。 这一次摔倒，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担心自己恐怕已经惊动了那个不知名的猛兽。 他勉强挣扎着起身，扭头看向来路，却只见浓雾遮蔽四周，原来不知何时，日头已经偏离了这里，在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下，他要想安然顺着来路返回，太过艰难，因为，石壁之下，尽是嶙峋怪石，一个不慎摔落下去，必然骨折筋伤甚至粉身碎骨！ “奇怪，怎么这附近没有浓雾呢？” 李默发现了异常，回头，就看到兽骨旁忽然多出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己！ “啊！” 可怜的采药少年，吓得怪叫一声，当即晕倒在地。 “哗啦，哗啦！” 那堆血牙野猪的骨骸在一阵响动中被掀翻到一边，一个穿着兽皮的黑发少年从地底钻了出来。 原来，那堆骨骸掩藏着一个洞口。 “咦，总算碰到一个活人了。好像是个少年，待我前去看看。” 黑发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乘坐‘寻烟号’侥幸逃脱的萧怒。 寻烟号不偏不倚，整好坠落在阴风谷，砸出一个十几米深的大洞来。 当时萧怒依然晕迷，而寻烟号则四分五裂后，化作了齑粉消散。 生人的气息，吸引了最近的一头血牙野猪，它刚来到洞口，就有一点血光从洞内飞出，穿过它的脑门，顷刻间，这头身长三四米，体重不下三千斤的草云山最强猛兽，就只剩下一具光溜溜的骨骸和一张皮毛。 所有的血rou精华，皆被那一点血光瞬间消融！ 阴风谷住着十三头凶猛的血牙野猪，在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被萧怒的生人气息吸引到洞口来的它们，都化作了血光的能量。 庞大的野猪骨骸，遮住了这个洞口，血牙野猪的地盘，也无其他的猛兽毒虫敢来。所以，萧怒就在洞里，安全地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直到昨日夜里，萧怒才幽幽醒转。 第一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空气中残留着寻烟号毁灭后的独特气息，让他心伤不已。 原本，他还想着，很快就能驾驭着寻烟号，找到苏烟jiejie，而今，寻烟号毁了，自己竟不知到底身在何方。 他试着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脚，顿时就发现了异常。 因为，他能感应到天地间零零星星飞舞着各种颜色的天地元能，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像以往那般，将它们纳入灵台，再行功炼化。 “怎么回事？” 萧怒挥挥拳头，惊诧地发现，自己拳头上的力道，绝对不超过千斤！ “怎么可能？”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已经一口气凝练出了八条三色灵脉！就算没有灵犀之力的增强特性，这八条灵脉也让自己拥有八弧之力，也就是八万斤力量才对！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夺天术对我的影响如此之大，反噬对我身体造成了莫大的损伤？” 就像被重锤击中了脑袋，萧怒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赶紧检视一下神魂。 自然而然地，萧怒意识遁入神宫，差一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眼前的神宫，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模样？ 依然是漫天的混沌浓雾弥漫四周，以自己所站的祭台为中心，开阔的区域不过方圆丈许而已，唯一跟自己当初点亮星灯时有所差别的是，祭台换做了缩小版的灵犀山！ 再看灵犀山，萧怒一阵阵心如刀绞般的难受。 灵犀山，哪里还有一点点昔日的勃勃生机？ 衰败、枯朽、破损，似乎风一吹，它就会崩塌了一样。 没有一只契约生物活着，没有一棵植物活着，看不到半分翠绿，感受不到一丁点天地之灵。 当萧怒目光定格在山顶中央，那个完全干涸的水塘时，一颗心，彻底沉到了冰谷。 灵魂树就像一棵顽强生长在烂泥塘中的枯树，树皮都掉光了，干枯得令人心碎。没了枝桠，隐约可见树干之上，镌刻着一条三色神龙卫的图案。 神龙卫也死了！ 树顶，那颗信仰之果干瘪地挂在那里，好像一颗风干的柿饼。 萧怒感应不到任何一丝信仰之力的存在，但他敏感地觉得，这颗信仰之果，并未死去，它只是暂时缺失了神性的给养，失去了信仰之力的来源，像耗尽能量的灵魂树一般，枯萎了。 隐约中，萧怒看到这颗干瘪的信仰之果表面，依然有着那个阴阳图案，甚至还有自己分身庙的雕像图案，那块功德碑的图案，隐约还有血狼开天佩残片的影子，它们像是寄魂在它里面一样，随时都可能活过来。 然后，萧怒就感到一丝丝温暖，它来自信仰之果上高悬的那盏光芒十分微弱的星灯。 一如从前，三色灯花。 可是，萧怒从星灯、灵魂树、信仰之果上，都感应到了一种气息：衰弱。 好在星灯未熄灭，一切都还有希望。 萧怒如此安慰自己。 他看向其他地方，灵魂树与分身庙、星灯、信仰之果完成了一次融合后，自己引以为傲的域海，荒废成了一眼干涸的泥塘。 忽然，他发现，原来三棵**树演化出的那条灵溪，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镶嵌在域海泥塘旁的一条细小沟渠，它们连接着三棵**树，不断有丝丝缕缕，极难发现的混沌灵液，自沟渠融入到泥塘中，却被池塘中混沌色的干枯泥浆给吞噬得干干净净！ 一线生机！这是萧怒发现的唯一的生机，也让他重燃希望之火。 他看向其他地方，石屋内，吞砂蚁和搬山虫，成了僵死的化石，生息全无。每一间石屋内，什么药材、灵石、灵晶、魔石魔晶乃至奇物材料，丹药、魔器等等，一丁点也不剩。 萧怒的目光停留在一百零八只吞砂蚁和八十四只搬山虫的化石上，心情倍感沉重。 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永远失去再见浩然门其他门人，再见那些灵犀信徒，再见萧家人的机会了！ 功德台不翼而飞，他舍弃一切铸造的功德台，还是没能将他们救出来，这让萧怒无比的悲痛。 忽然，灵犀山所化的祭台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飞出两点火星，分别没入他的左右手掌心，让他身躯情不自禁的一颤！ 阴阳火、地心之火的火种！ 就像两个受到莫大惊吓的孩子，骤然回到亲人的怀抱，簌簌做抖，却充满欣喜。 萧怒差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