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变
孟雪梅,娃娃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不涂口红,胜似涂了口红,为何如此?这,除了与她的气色有关,尤与她的皮肤有关。她的皮肤雪白,如同膏脂。 她已经插队三年了,虽然也在农村干不少活了,但比本乡本土的女孩们,锄地、薅苗,差远啦!总是拉在后面。人家在地头歇够了,她才从庄稼地里钻出来,等她从庄稼地里钻出来还没容她喘气哪,人家又钻入庄稼地里干上了,这样的结果,使她没有歇息的时间,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头晕眼花。 队里有一个男青年,叫余长岭,黄白镜子的脸庞细高挑的身腰,和人说话,未从说话三分笑,他不但嘴说话巧,而且眼睛一溜一溜,眼睛也会说话,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人,似乎能把人的心底洞穿。这个男青年看着孟雪梅干活吃力,累在孟雪梅身上,痛在余长岭心里,怜香惜玉之心顿起,自己的那垅地锄到头儿了,马不停蹄去迎孟雪梅,对于农村出身的男青年余长岭来说,多干这点活儿,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孟雪梅来说,就如雪中送炭啦。每每此时,孟雪梅望着大眼睛青年,不知说什么为好,久而久之,孟雪梅对大眼睛青年有了爱慕之情。已经插队三年了,孟雪梅感到出农村无望,不久就和余长岭定了婚。 女知青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父母,父母默不做声,虽不满意,但也没有明里反对。大眼睛青年和女知青商议多会儿结婚,女知青又回家和父母商议,这一次,女知青的父母,提出了不同意见,说道:“你舅舅已经调到你们县里‘知青办’工作了,我们和他提了你的事情,他正在为你想办法哪,咱在农村本是权益之计,能出来就出来,如果你在农村结了婚生了孩子,可就永远也出不来啦?” 孟雪梅言道:“可我与余长岭已经定了婚呀?” “定了婚怎么啦?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哪!别说定婚了!” 孟雪梅想起了余长龄对她的好,百感交集,言道:“那还叫人吗?那不叫畜牲吗!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背叛余长岭!”孟雪梅生气了,跑到自己屋里关上了屋门,要死要活呜呜的哭了起来。母亲看着闺女如此,怕出事情,咚咚敲门,孟雪梅就是不开。母亲最后没辙,隔门对孟雪梅说:“不要哭了,一切都依你,你愿意和谁结婚是你的事,我们不管啦!这总行了吧?” 孟雪梅给母亲打开了屋门,母亲对孟雪梅说:“孩子啊!结婚是一生中大事,怎么我也得给你买一点东西,你知道你哥哥上东北建设兵团刚刚结了婚,我们刚给他筹奔过去了这个事情,钱花得爪儿干毛净!你又要办事!我和你爸爸现在一个钱也拿不出来,这么着吧,你再等半年,我们攒一点钱,你再结婚行吧?” 孟雪梅止住了啼哭,应允了母亲。 孟雪梅回农村了。孟雪梅的父母去找孟雪梅的舅舅商议孟雪梅之事:“你得快快想办法,把你外甥女弄出来,不然她就要结婚啦!” 孟雪梅的舅舅在县“知青办”是副主任,与知青办主任谈了他jiejie家的苦衷,三个孩子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去了内蒙,这个来到了郊区,身边没有一个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没有人照顾,您看看能否照顾一下,有招工的指标把我外甥女调回城里去?”人心都是rou长的,主任和副主任朝夕相处,是块石头也会焐热乎喽!主任言道:“你外甥女的事如同我的事,她在哪个公社,哪个大队?你说吧?来了招工指标先让她走,不是咱们一句话的事吗!还用跟我客套!” 不久,上边来了几个招工指标,总共就六个人,县知青办指示:“要子女众多而又都去插队了,而父母身边没孩子的。”孟雪梅正合条件,县里点名要了孟雪梅,这下子把孟雪梅弄懵了,余长岭更懵了。两个人抱头大哭不知如何是好。 孟雪梅言道:“长岭啊!你不要伤心啦!招工我不去了!我扎根在农村永远陪着你啦!” 余长岭道:“说什么傻话,从农村出去!哪个青年不想啊?可这比登天还难啊!岂能为了我,而毁了你!如果你心里有我,我在农村,你在城里,照样咱们能成家,照样咱们能结婚,不能为了我,而连累了你,你还是走吧!” 孟雪梅和余长岭拉钩发誓,永不变心,孟雪梅和余长岭缠绵了一宿。孟雪梅向余长岭保证,到城里单位报了到,就回来和余长岭结婚。第二天,两个人洒泪而别。 孟雪梅走了一个多月了,余长岭没见孟雪梅回来,孟雪梅走了两个月了,余长岭还没见孟雪梅回来,余长岭又等了一个月,余长岭依然没见孟雪梅的踪影,余长岭心如刀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又等了一个月,见到了一封孟雪梅的回信,信里大致写道:“你我城乡两地生活,将来有诸多不便,于你于我都不好,咱们还是分手吧!”余长岭看到来信,如同五雷轰顶,顿时傻了。 余长岭想起了过去和孟雪梅甜蜜的时候,他不甘心就如此了结,不!这不是真的,他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孟雪梅,孟雪梅正在单位食堂吃中午饭,她看到了余长岭站在了她的面前,站了起来言道:“余长岭,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坐在孟雪梅旁边的一个男青年立刻站了起来,凝视着余长岭,余长岭比他黑瘦多了,孟雪梅对这个男青年言道:“你不认识他吧?这是我在农村插队时一个队的老乡!” 孟雪梅对余长岭又道:“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买饭。”余长岭哪有心肠吃饭,此情此景,气也把他气饱啦。余长岭脸憋得铁青,从牙缝里嘣出了一句话:“啊?你说什么?他是你的男朋友?我是你插队时的老乡?” “对呀!你不是我在农村插队时的老乡吗?” “难道就是老乡?没有别的关系啦?孟雪梅呀?孟雪梅?你真说得出口啊?我是你的老乡?你以往和我的卿卿我我都哪里去了?你和我的海誓山盟都哪里去了?这个是你的男朋友?刚来几天啊?又交了男朋友!我就变成你的老乡啦!” 两个人的争执,惊动了周围吃饭的工友,大家瞪目张舌的看着她俩,孟雪梅,怕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不好收场,把余长岭拉了一把,言道:“有话慢慢说,走,咱们到别处谈去吧。”余长岭没有反驳,蔫蔫的跟在了孟雪梅的后边,孟雪梅和余长岭走出了食堂,和余长岭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换一下衣服,去去就来。” 孟雪梅没有耽误,转瞬从宿舍出来了。孟雪梅的单位挨着老北京城的护城河,她把余长岭领到护城河边,找了一个长条椅坐下了,这是她和厂里新交的男朋友经常来的地方,她百感交集。想起了在农村的时候,六月数伏天里钻棒筒子锄地,把自己雪白的皮肤拉了一条条的血口子,汗水沁着血口子煞得钻心的疼痛;这还不算,数伏天钻棒筒子施化肥“碳酸氢铵”,氨气蒸腾,呛得出不来气,喘不上气来,而下工后回去吃的是窝窝头老咸菜,那是人过的日子吗?那样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而身边的他,现而今还过着那样的日子。干上活儿就是一身臭汗,汗水、露水与地里的泥土和成了泥巴粘在身上,每天收工回来都是这样,她想起将来一辈子要和这样的一个人过日子,真恶心。而现而今的男朋友,干活在屋里,屋里的活儿虽然不累,但还吹着电风扇,吃着冰棍,喝着冷饮,吃着大米白面,下了班,有浴池,洗了澡,穿上了裙子,套上凉鞋,露着雪白大腿鲜嫩的脚趾,逛公园、遛马路、看电影……馋得那些男人乜斜着双眼左顾右盼。哪不如同神仙一样的日子吗?而在农村插队的时候啊!自己雪白的大腿,葱枝儿一样的脚趾,只配棒秧子、棘藜、拉拉秧、拉口子、沾泥巴,焐在臭胶鞋里发臭、发酸!啊!噩梦一样的日子总算过去了。
孟雪梅思绪万千,没有说话,余长岭铁青着脸怒目而视,言道:“你真的变心啦?把我以往对你好儿都忘掉啦?” “我不是变了心,你的好儿我也没有忘掉,我告诉你,咱俩从来就不是一个路上的人,命运把咱俩连接一块过,而命运把咱俩又分开了,咱俩即使结合了,也不会幸福,长痛不如短痛,咱俩还是分手吧!” “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要傻啦,咱俩恢复以往,是不可能的事情啦!婚姻是双方的事,捆绑成不了夫妻!强扭的瓜儿不甜!” 余长岭气昏了头,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理说不通,来了软的,咕咚一下子给孟雪梅跪下了,求她不要这样绝情。孟雪梅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抓起了余长岭的手,言道:“我在农村时,你帮助了我不少,我也没有什么报答的,这是我上班三个月余下的工资,都给你吧!多少是一点儿心意!” 余长岭噌的站起身,怒目而视,攥着票子的手,抡圆喽向着孟雪梅的脸上拽去,吼道:“谁要你的臭钱!”孟雪梅,眨了一下眼睛,一动没动,任凭余长岭叫骂着,票子瞬间散落在了地上。 河边的垂柳,正吐新芽,柳条晃动,一阵小风,把票子吹向了护城河里,票子漂在河水上,像孩童放逐在水上游戏的纸船,漂啊漂,漂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转瞬之间,河底一个溜坡,一个漩涡儿,把那些票子卷进了河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