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一步登天
桂花已出去半宿了，mama看闺女不回来，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躺下去，又坐起来，坐起来，又躺下去，在炕上来回翻饼。翻了半天饼，实在沉不住了，从炕上爬起来，穿上鞋，帔上袄，出了家门，向大队部走去。走到大队部门口，截大门的门缝往里一看，大队部屋里黑着灯，她想叫，又不敢大声的叫，怕大队部旁边住着的社员听见，知道自己闺女半夜三更在大队部里，好说不好听的。桂花mama只在嗓子眼沉沉的叫了两声：“桂花！桂花！”桂花mama侧着耳朵，听听没有什么回应，再也不敢出声，蔫蔫的回去了。 桂花得到了书记的许可，才敢起来穿衣服，穿鞋，轻轻推开屋门，开开大门。书记把桂花送出大队部的院子，轻轻锁上大门，回到屋子，插上屋门，拉来被子苫上身子，一刻不停，就睡着了。 桂花托着疲惫的身子，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家走去。街门，mama给闺女留着，mama听见脚步声，激灵灵坐起了身子。mama看到闺女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知道发生了什么。mama没有埋怨桂花什么，闺女的前途，自己曾为闺女争取过，没有效果，她的父亲又早死了，父母不能帮闺女什么，而闺女自己去争取了，只要她能争取得到，不要给她心里添搁蝇了。 mama没有问桂花什么，揭开被窝，让闺女睡了，桂花太累了，躺下就着了，连队里早上上工噹！噹！噹！噹！的钟声，她也没听见。mama出去跟队长给桂花请了假，说桂花有病了。 书记送走桂花，刚一打“盹”骤然间，大天老亮。革委会女副主任前来大队上班，看到大队部，门还关着，大喊大叫开门，屋内没有动静，副主任着急，咣啷！咣啷！摇那铁门，摇那铁门，还没有动静，可把女主任吓坏了！以为书记让人给害了！让煤给熏了！副主任拉住路过大队门口上工的社员言道：“我叫了半天，书记也不开门，你快快攀上大门，到屋里看看书记怎么了？是让阶级敌人给害了！还是让煤给熏了！”社员听到副主任言辞，脸色骤变，扔掉肩上工具，攀上铁门，跳到院里，嗖嗖跑到大队部屋门前，屋门倒插着，咚！咚！咚！敲门，门儿不开。副书记着急，隔着门缝，吼道：“屋檐下有椽子，把门砸开！”社员得到指令，拿起屋檐下的檐椽，照着屋门的玻璃，挡板砸去，三下五除二，风门子稀里哗啦就散了，社员闯进屋去，看看书记，正蒙头大睡。 社员摇了摇书记肩头，言道：“书记醒醒！书记醒醒！”书记翻了一个身，又着了，社员又摇书记的肩头，书记睁开眼睛，言道：“谁那么讨厌呀？打扰我的好觉！”又合上眼睛了，社员看书记没有睡醒的意思，言道：“您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书记复又睁眼，已经日上三杆。这才醒悟。 书记睁眼，看到旁边立着的社员，言道：“唉！你怎么到大队来了？” “我早上上工，从大队门口路过，让副主任把我给叫住了，说您值班到现在还没醒，她一怕您被阶级敌人迫害，二怕您被煤熏了，让我跳大门而入，我敲屋门，您不醒，副主任让我砸屋门！这不是？我把屋门砸坏了，才进来！” “什么？你把屋门砸坏了？’ “对呀！要不我怎么能进来哪？您快穿衣服给副主任开大门去吧！大门倒锁着，副主任还在门外头哪！” 书记听得社员叙述，心里一紧，暗忖，怎么弄得如此糟糕？他急穿衣服去给副主任开大门。副主任走进大门，看到大队部屋门，散天花地，一片狼藉，跟那社员言道：“你回去到你们队跟你们队长说，让他派个木匠到大队来修门。 副主任进了大队屋门，看到书记的被窝还没叠，副主任给书记叠好被窝，看到炕上扔着一个裤衩子，言道：“这是谁的？”书记脸一红，把那个裤衩子抓来塞进了自己的裤兜。 副主任看到书记哈欠眼泪，脸色焦黄，言道：“书记，您是不是感冒了？”书记就坎儿下驴回道：“身上老打冷战，是要感冒！” “您既然感冒了，回家先休息休息吧！好喽再来！” 书记借着话茬，回家了。 书记回家，呼天打地，睡了一个回笼觉，一觉醒来，已是晌午，想起昨天之事，美不堪言，回味一阵，又想起了所应桂花之事，书记道德高尚，想到，既然应了人家桂花，就不能食言呀！可每次推荐当工人上大学，都是别人提名，自己肯定，可桂花，谁能给她提名哪？桂花家孤儿寡母，没有至近亲族当户，谁能给她提名？书记犯了愁。 书记左思右想，想如何把桂花捣鼓出去的点子，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主意。 书记想到，桂花的爸爸不是一九四八年，国共打仗，让炮弹崩死的吗？共产党是小米加步枪，而国民党才是飞机加大炮，哪桂花的爸爸，自然是让国民党的炮弹甭死的了，既然桂花的爸爸是让国民党的炮弹崩死的，那么桂花也就是烈士子女了，既然桂花是烈士子女，桂花出去当工人上大学，干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嗒啦！ 书记想到此处，不觉喜上眉梢，暗喝一声，就这么定了，我来提名。没过几天，又来了一批招工人的指标，这次指标，全村只有一个人，又是市属名牌儿工厂，按着常规，自然竞争厉害。 八个队长，纷纷提出了自己的人选，当然哪个人选，都有选他的一番道理。书记力排众议，提出桂花，大家愕然。书记和桂花无缸无茬儿，怎么提名桂花哪？开会的人，心里打着闷雷，书记把自己的道理慷慨陈词，叙述一遍：桂花是烈士子女！而我们的江山是谁打的？是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的！烈士子女理应受到优抚！大家说说！是不是啊？” 书记的道理，正大光明，无有反对的理由，开会的人齐声应道：“是！”由此，桂花就上市里的工厂报到去了。从此，桂花脱了哪层农民皮儿，吃商品粮去了，她一生富贵了，她的子子孙孙也富贵了，她一步登天了。 桂花当了工人，没有像别的走出农村的孩子那样，每逢礼拜日，穿得光头净脸，回家站在街门前，炫耀一番。她每次回家看她mama，从来是晚上来，天不亮就走，村里人，从来没见到过她当工人后，是个什么摸样。后来改革开放，生产队解体了，她把她mama接到城里，哄外孙，享受天伦之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