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0章.自讨苦果
一九六八年就要过去了,一九六九年就要到来了,在这两年的尾首之交,治保委员会没有让我们晚上再去义务劳动,集中在一个无儿无女的富农分子家里,一个一个的重新......“罪恶”。 大队治保主任主持开会,......的那个副组长做记录,这天该轮到谁交待了呢?该论到那个伪保长了。 伪保长交待什么呢?伪保长说:“这面儿(指八路军)来了,我给这方面儿服务,那面儿(指国民党)来了,我给那面儿服务。”治保主任厉声喝道:“你甭废话!你甭说给这面儿服务的事儿!你说说你给哪面儿服务的事儿!” “人家跟咱们要粮,咱们给人家收收粮,人家跟咱们要兵,咱给人家攒钱买个兵,谁的事我也得给办哪?” “这么一说,你当保长还有功了?” “我没功,我有罪!我有罪!” 我看到治保主任那样对待伪保长,我看到伪保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回答,我想到了我,轮到我交待时我该怎么说哪?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说真话,肯定治保主任不容我,说假话,那样的话,从我的嘴里怎么说得出来哪那样的话,虽然我违心的写了,但非要从我嘴里说出,我真说不出来呀?也许这是为自己辩驳的最后时刻了;也许这是自己获得自由,仅有的最后的机会了。是为自己获得自由辩驳哪?还是抛掉自己能获得自由的机会而苟且于目前的安逸哪?看到了治保主任的对待伪保长,就看到了治保主任将来的对待我,我的一切将是徒劳的,但人的本能,又促使我,企图试一试那本不可能的东西,做最后的一点儿努力,做最后的一点儿挣扎。 我的耳朵一边听着治保主任那咄咄逼人质问伪保长,脑子里一边想着自己的事,脑子里两种思想斗争着,纠结着,忐忑着…… 治保主任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你现在甭说你当保长的事了,你说说你坑蒙拐骗的事吧!” 那伪保长茫然不知所措,看着治保主任道:“主任,请您明示。” “这还用我明示吗?你不是大夫,却到处行医说会治病,你坑人钱财!” “主任,我并没有坑人钱财,每次瞧好了病都是人家自动给我的。” “我问你,山里‘鹞子峪’王家,民国三十七年你跟人家要了多少钱?” 伪保长究竟敏捷,稍一停顿,顿悟出了是哪档子事,转瞬说出:“人家给了我一斗二升小米。” “我问你,病你给人家治好了吗”? “自然是治好了,不治好,人家能给我钱吗?” “你怎么治的?” “他腿胛子里长了一个大疖子,我给他配了几贴膏药,贴了几回,疖子就好了。” “这病叫什么病”? 其实此刻,假如伪保长说这个病叫”火疖子”,可能什么事儿也不会有了,他嫌这个名儿太土,偏要给它起个洋名儿,脱口说出:“这个病叫‘阴护’。”这个病‘名儿’他觉得他给起得很妥贴,腿胛子里自是阴,而长了个疖子碍了阴的事自是护,说出了这个病“名儿”不要紧,由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因素加在一块儿,都不在他这一方,就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给伪保长做记录的这个......的副组长,本是“门里出身”的大夫,在他的意念中,没有“阴护”这个病名儿,而有的是女人“**”这个器官。 那伪保长姓陈,叫陈永通,他和管记录的副组长是同姓同宗,副组长比伪保长大一辈儿。 副组长听了伪保长那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憋不住道:“永通啊,这“**”可是妇女尿尿的,怎么就成了病名儿了呢?” 这治保主任和伪保长也是同姓同宗,他和伪保长本是一辈儿,按年龄伪保长比治保主任大一点,治保主任应该叫伪保长哥哥,说来这伪保长、治保主任、管......的副组长,这三个不同时期管着不同人的小官儿,本是刚到“五服”边的一家人,治保主任管那管......的副组长应该叫叔叔,可是在他管辖的......中,他应该叫叔叔的可有好几个呢,他哪能都叫叔叔呢?叫叔叔还怎么管他们呢,公是公,私是私,他不管谁的辈儿有多大,他对他管辖下的.......都直呼其名。 但唯独对他管辖下的副组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直呼其名,为何如此?因为那“副组长”做了一辈子大夫,他对他的职业和人品,使他的嘴无法直呼其名,今天这个会场没有外人,又因为“副组长”刚才对伪保长的当场指正,使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他心里异常欣喜,一拍桌子一瞪眼,大声说道:“好一个大胆的陈永通!让你好好交待你的问题,你就是不好好交待!企图蒙哄过关!蒙哄过关!你也得蒙哄得园全才行!刚才老叔说了,“**”是妇女尿尿的,怎么就成了病名儿了!”
这治保主任呢,个子很高,脑袋却不大,出门入户总是爱拿着一把镰刀,走起路来,脑袋往前一颤一颤,而且还整日“刀螂”着。 这样的仪表,唬得那街上走路的小孩子,只要看见他,远远的猫在墙跟,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可是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长脸有长脸的用途,方脸有方脸的用途,刀螂脸小脑袋的有刀螂脸小脑袋的用途。 他唬人的外表自有唬人外表的工作在等着他。 村里每年都有几个“看青”的,看青的找慈眉善目的谁怕啊?自然要找那唬人的,那么村里“看青”的这份工作每年他都是第一人选。 “看青”的,不能找慈眉善目的,“治保主任”自然也不能找慈眉善目的,文化大革命,村里成立了治保委员会,“治保主任”这个工作自然也是非他莫属了。 治保主任和伪保长本是同姓同宗同住一个胡同,同年同月生,他们俩同在一个私塾里一同念了三年冬学,虽然家境一样,都很贫寒,可是后来两个人的生活却截然相反。 治保主任年轻时没吃了没喝了就去卖苦力,而伪保长呢,出去三晃二晃不知从哪儿就能晃回几斗米,听说这伪保长会瞧什么病,“嗯,他会瞧什么病啊,他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他飞多高,蹦多远,蹶什么尾巴,拉什么粪儿,他能瞒得了谁呢?他也念了三年‘冬学儿’我也念了三年‘冬学儿’我不会瞧病,他就会瞧病?那真是拐子屁股——邪了门了,不过是连蒙、带诈、瞎白话、乱忽悠。”可是人家甭管是蒙也好、诈也好、忽悠也好、白话也罢,人家能不卖苦力拿回钱来?他对他,直着腰就能往家拿钱,早就嫉恨得不得了了。 所以,治保主任,对伪保长当保长的事儿,倒没有过份追究,而一针见血追查那伪保长如何蒙钱了。 本来他当“大夫”如何蒙钱,他也没有真凭实据,可是今天他的供述和那位当了一辈子大夫现在当了.......副组长的老叔的指正让他得到了真凭实据。 他要把他搞垮、搞臭,他要把这个事情追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