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在线阅读 - 第四十六章 .虽碌碌无为 却没有虚度年华

第四十六章 .虽碌碌无为 却没有虚度年华

    生产队又派我了一个活儿,这个活儿不给工分,是让我喂猪之余干的,我并不感觉增加了个累赘,而感觉的是集体对我的信任,又增加了一个我为人民服务的机会。

    我这样以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队长派了我一个只有老头儿才能干的活儿,那个活儿必须是有心计的老头儿才能干的——育白薯秧,烧白薯炕。

    这个活儿可是个技术活儿,火烧大了,白薯出不了秧,白薯母子烂子,火烧小了,白薯母子出不来秧儿。

    或者出不了秧,或者是出不来秧,这都会影响到到了栽白薯的季节,白薯是否能够按时栽上。

    白薯在那个年代可是农民很重要很重要的一部分口粮啊!

    往常队长选烧白薯炕的可是慎而又慎,费尽心思,往往选上的都是生产队里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可是现在却选上了我——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这难道不是对我的信任吗?这样的信任让我受宠若惊,虽然多干的那份工作并不再给我报酬,我无须什么报酬,那点信任就足以支撑我把多余的那份儿工作干好了。

    我虽然对自己能否育好白薯秧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我是能干好的,因为我有文化,这个文化并不是说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说的我有文化的含意是认识字,认识字使我要想知道天文,找天文方面的书,要想熟悉地理,找地理方面的书,这就使我成为一个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人了。

    当时北京市委有一个专门宣传农业科技方面的刊物,名字似乎叫“农业科技”,这些书不像小说那样有魅力,上级发下来,总是在“大队”桌儿上扔着,无人问津,这正合我适了,我不爱看小说,小说给人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她给人的东西都是间接的,而科技方面的书给人的东西是直接的。

    它教我怎样养猪,怎样育种,“农业科技”里还写着怎样育好白薯秧。

    传统育白薯秧的方法是选择背风的地方搭个白薯炕。

    白薯炕一般是南北向,宽一米五左右,长有四米左右,在白薯炕南边的两个角儿上有烟筒,挨着两个烟筒之间有个坑,这个坑是为白薯炕烧火挖的,坑通向白薯炕有个火道,火道直通白薯炕的另一端,火道上棚着土坯,火道的另一端棚着的土坯上左右有两个孔,从白薯炕一端的的坑里把火点燃,火能从火道的一端着向另一端,烟可以从另一端的孔中冒出。

    在这个冒出烟的平面上按一定距离一块一块横着立起土坯,土坯上横着担上一定厚度的秫秸,秫秸上抹上泥,火道里点燃火,把泥烧干,在烧干了的泥上面铺上沙子,骡马粪,在砂子骡马粪上以45°角斜着码上一层“白薯母子”上面再铺上沙子,盖上草帘子,火道里烧上火,烟带着火的温度从白薯炕里转了一圈从烟筒里冒了出来,烟协带的温度温暖了白薯炕,催醒了码在白薯炕上的白薯母子的牙眼,新的一个个生命又诞生了,新的生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它们由一点点儿越长越大,由蜷缩最后挺直了身躯,把压在它们身上的沙子像锅盖一样整个给掀掉了。

    此时盖在沙子上面的草帘子,再不能实顶实压在沙子上面了,要用棍梆把它架起,让它不要压着刚刚长出来的白薯秧子嫩苗苗,不但如此,盖在白薯炕上的草帘子不能整天老盖着了,夜里盖上,太阳一出来就把它掀开,由于有太阳的蒸腾,又因为新的生命还要生长,此时要不断的往白薯嫩苗苗上潲水,白薯嫩苗苗接受了阳光和“雨露”由白变成黄绿,再由黄绿变成黑绿,蜷缩的叶片也像酣睡在宫房里的胎儿猛然出了母体一样,由于蜷缩着而竭尽全力的伸展开了。

    这就到了提秧儿的时候了。

    其实在“农业科技”上介绍的新的育秧方法和传统育秧方法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在原来的草帘子底下盖了一张塑料薄膜。

    加盖了这张塑料薄膜,就如同地球和别的星球的“区别”,多了一个大气层,它可以使太阳照进来的光的温度不散失;人工在火道里烧的柴禾使白薯炕升高的温度也不散失;使白薯母子所处的环境昼夜温差变小;使白薯母子芽眼萌动时处在一个恒温状态下。

    这对于白薯秧子的产量有着很大的影响。

    同是一平方米用一样多重量的白薯母子秧出的白薯秧子,产量可能有天地之别,手艺好的秧出的秧子,可能有五千棵、六千棵、七千、八千甚至更多,手艺潮的,也许三千、二千甚至更少。

    白薯母子秧出秧子的多寡是由白薯母子刚上炕那十几天内决定的,刚上炕时的白薯母子原本在休眠中,升高的温度催醒了白薯母子身上休眠的芽。白薯母子身上有着无数个能够生长出白薯秧子的“芽眼”,可这些芽眼能否长出秧子,要取决能否得到适宜的温度,得到了,全部芽眼都会萌动长出秧子,而没得到,它就永远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传统的育秧方法只能使部分“芽眼”和极少的一部分“芽眼”萌动,而只是多了这么一层塑料布,就使“芽眼”有了全部萌动的可能了。

    我按照“农业科技”书上介绍的,把白薯炕烧到规定的温度,在白薯炕上插上温度计监测它,白天,把苫在塑料布上的草帘子掀开,让阳光直接晒在塑料布上,让白薯炕直接吸取太阳的光和热,夜晚把草帘子苫上,防止白薯炕上的热通过塑料布的传导而散失。

    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了可喜的收获,那年,生产队的白薯炕上长出的秧子好多好多,自己队里用不完,社员用,社员用不完,村里其它队的秧子不够了,其它队又用。

    等到全村的白薯都栽完了,我扒开白薯炕,白薯母子虽然都干瘪了,但它身上还有许多没有长成秧子的嫩芽哪。

    虽然白薯秧子我育得很好,但是,也只干了那一年,后来就文化大革命了……

    育白薯秧子的白薯炕都挨着生产队的场院和猪场,过了几年后,我和其它几个人在猪场“起猪圈”,,中间打腰歇,有人提议,到出完白薯秧子的白薯炕上扒那些白薯母子吃,我随同前去,扒出的白薯母子居然很好吃,为何好吃,它身上根本没长出过几棵秧子。

    长出过很多秧子的白薯母子,就像养育过了很多儿女的母亲的**一样,被吸食得干瘪了,而没生过儿女的女性**,是饱满的,还有着迷人的地方。我和一块起猪圈的人有滋有味的吞吃着那些从白薯炕上扒下来的白薯母子。

    科学是生产力,同是一亩地,可能只打一百斤,二百斤粮食,也可能打一千斤、两千斤粮食……

    生活不在于有多么富裕才有乐趣,那阵儿有这么一句话经常响在大家耳边:“苦中也有乐,乐在吃苦中。”有的人会说:“苦就是苦,乐就是乐,截然不同的两个方面岂能相互融合?”苦着的人能坚持下苦,是因为他觉得他干的事儿是个事业,事业成功了,那乐也就来了。

    那阵儿的人总是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希望会使他们干那些让现代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从市里传到县里,从县里又传到公社,从公社传到大队,大队团支部召开了全体青年会议,公布了上级传来的一项新技术,把新鲜的尿搜集起来,浇到麦田里,小麦会高产。

    冬天,早晨六点,或者寒星还在眨眼,或者那晚落的月亮还照着人间,小青年们挑着尿桶一户一户去敲门,攒好了尿,挑到麦地把它撒在麦垅里,社员们在开会的时候,青年们也不会落下这个集尿的好时机,小青年儿们告诉男性社员不要随地小便,把尿要尿到尿桶里……

    那个活动可能是全北京市的,早晨八点从火车站坐上火车,看到火车两侧的麦田里,会有那三三两两挑着尿桶浇麦子的年轻人,里边有梳着一对小辫儿脖子上围着头巾的姑娘、也有把脸冻得通红的小伙儿。

    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充满理想的年代,年轻人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给军属挑水,打扫院子,春天种篦麻,植树造秋……做哪些事,对于现代人可能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在那时,这却是一个进步青年所必须做的。

    我虽然一生碌碌无为,但可问心无愧的说:“决没有虚度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