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舅舅家的舅妈
舅舅(叔伯舅舅小小刘二先生的儿子)虽生在农村,但看不起做农活,年轻时做过很多行当,学大夫,做买卖……都没做成功,只有到南口工厂做工做成了。 舅舅家的舅妈跟我母亲一边儿大,出生于延庆小浮坨李姓人家,说来也是个苦命人,五岁(虚岁)父母双亡,从此后就寄居於姥爷、姥姥家了。 舅妈的姥爷、姥姥家,住在小浮坨南五十五里地的南口城,南口城有南北二门,进北门路西,头一家就是舅妈的姥爷、姥姥家。 舅妈的姥姥家姓程,舅妈的舅舅叫程月亭,叔伯舅舅叫程月章住在居庸关。舅妈的姥姥家开着车马店,经营有几代了,由于服务质量好,买卖可谓兴隆红火。 舅妈姥爷、姥姥家的车马店不但管住,而且管吃,经营的菜肴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煎、炒、烹、炸,拿手的饭菜就是小米干饭,炖豆腐。 据舅妈的姥姥回忆说,当初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太后西逃,车马人等从颐和园出来,过青龙桥住阳坊西贯市,后到南口,路过南口城穿城而过,一出北门,挑车上窗帘望外边景致,看到离路不远的西山坡上有一菩萨宙,慈禧下谕旨:“车马人等停车驻足到庙里拜谒菩萨。” “求菩萨保佑平安到达西帝长安。”祈祷完毕。走出庙门不知从何处飘来阵阵香味,泌人心脾,慈禧禁不住滴拉了两下鼻子言道:“好香啊!好香!哀家饿了,快去给哀家寻些膳食。” 李连英心领神会,顺着香味寻到程家车马店,看店主人,正一碗一碗给客人们盛那黄灿灿的东西,言道:“店家,给我也盛一碗。” 店主人看来人言谈举止,穿着打扮不是等闲之辈,又看看盆子里头的小米饭已所剩无几,言道:“剩下这点儿给您真真不妥,望您稍候一会儿,一会儿就能给您做出一锅新的。” 李连英听罢言道:“不必,我们着急赶路。”店主人又道:“好吧,请您稍等片刻。” 店主人三下五除二刷净了铁锅,灶下点好火,锅里倒了点胡麻油,搁上几粒葱花,胡麻油炸得葱花“嗞嗞”做响,店主人又从盐罐里捏出一撮儿盐面儿放进“磁磁”做响的胡麻油里,把盆里不多的小米饭掫进已烧得guntang的铁锅,叽哩咔嚓这么一掺和,眨眼之间,一碗炒得喷香的小米饭出了锅。 李连英双手捧着小米饭,疾步如飞,来到慈禧面前言道:“老佛爷,您的膳食来了。” 慈禧接过炒小米饭,边吃边说:“好香啊!好香!”问道:“这叫何膳食?竟如此香美?”李连英回道:“这叫爆炒金砂。”那慈禧太后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呀!可从没觉得有这么香美过,据说,她回宫后好久了,还经常回味南口程家车马店那“爆炒金砂”哪。 舅妈的姥爷、姥姥家车马店的买卖红火那都是大清朝的事了,自从詹天佑修通了京张铁路,买卖一年不如一年大不如前,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走了铁路线儿,南口城内的买卖家,义聚公(布铺)、天泰园(酱菜)、乾泰山(杂货)、天瑞茶庄、三义顺锅贴、小老虎包子铺等等买卖家都搬到了南口火车站了。 车马店的买卖越来越不行,舅妈的舅舅学了律师,包揽诉论,由于有了律师的收入,舅妈的姥爷,姥姥家的生活水准并未降级。舅妈在姥爷姥姥家也算衣食无愁,可惜好景不长,在舅妈十岁那年,舅妈的姥爷、姥姥病故了,从此舅妈只能跟舅舅、舅妈一块生活了。 舅妈的姥爷、姥姥故去以后,由于再无人能约束舅妈的舅舅,舅妈的舅舅染上了抽大药的赖毛病,而后,舅妈的舅妈也染上了。两口子都抽大烟,需要一笔很大的开支,从此后,舅妈的舅舅家生活就异常拮据了。 舅妈的舅舅家雇不起使唤丫头,可舅妈的舅舅、舅妈,却还要享受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舅妈长到十岁,就自然而然顶起了使唤丫头的觉色 舅舅、舅妈,虽跟外甥女不远,但总不如爹娘跟子女血rou相连,从小寄人篱下,伺候人的经历养成了舅妈坚硬的性格。以至于她当了娘后,不会象别的母亲一样,给自己的子女那么多温暖,而把自己从小受到的那些,在自己的子女身上重新上演。 舅舅家的舅妈非常厉害,表哥和表姐们,经常会挨那无缘无故的打,我住在舅舅家,经常会看到那样的情景,舅妈一手揪住表哥和表姐们的耳朵和头发,一手拿着笤帚疙瘩,打一下问一句:“下次还敢不敢了?下次还敢不敢了?”直到哥哥和jiejie们告饶为止。 每逢此时,我会睁着那惊惧的双眼,缩在一个旮旯里,再不敢做声。 舅妈有个哥哥,跟着他的舅舅、舅妈也学会了抽大烟,家产荡尽,看见他meimei长大了,使了三十块洋钱,把她meimei许配给了我舅舅,舅妈已经十八岁了,舅舅家人还不来迎娶。 舅妈的哥哥看到婆家人不来迎娶meimei,又打起了meimei的主意,准备再使几个钱儿,把meimei再许配个主儿,而舅妈的舅舅也黑上了外甥女,打算把舅妈卖给戏园子。 舅妈听到了这个消息,非常着急,给舅舅家去了一封信,告诉了舅舅家人:“如果你们不来迎娶。我可能就会变成别人家的人了!”舅舅家人看得此信,这才把舅妈娶回了家。 舅妈在舅舅家生了四个孩子,最小的比我大两岁,舅妈对孩子异常严厉,舅妈对她孩子的严厉,后来央及到了我。 我五岁时还吃奶,舅妈跟我妈说:“都多大了,你(指我mama)还给他吃奶,你出去干什么事儿多不方便呢?把奶给他摘了吧。”
舅舅虽然一人上班,养着六口儿人,但是他们家的生活,比我们这个孤儿寡母家的生活,还是要优越得多,每顿饭总要有一两个熟菜,熬或炒菜焌锅儿要放一点儿油,或许还有一星半点rou。趁着生活好,mama把奶给我摘了,夜里我想吃奶了,用小手去抱mama的**,mama知道了,把我的小手拨拉开了…… 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我吃不上奶了,也就把吃奶给忘了。 我摘了奶后,舅妈又跟我妈说:“出去干活以后就不要再带他了,上人家干活,还要带一个孩子,一个人干活,要管两个人的饭,搁着你,你乐意吗?” 一天早上,mama又去给人家干活,我正要迈门槛想跟上mama,舅妈给我两个表哥使了个眼色,我两个表哥揪住了我,我挣扎着,拼命的想跟上mama,我扑了出去,可是由于有两个表哥的撕掳和揪缠,我并没有能追上mama,而是扑到了,我扑在了门槛上,一半身子在门里,一半身了在门外,二表哥摁住了我的双腿,大表哥摁住了我的两支胳膊,我拼命的挣扎着,但是怎么也挣不脱,我拼命的哭,拼命的叫着,“mama!mama!”但是mama头也不回的走了,mama不管不顾我,我委屈的打着嗝,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可是并没有感动谁,并没有一个人心痛我,舅妈在旁边恶狠狠的说道:“不能放他走!不能放他走!不能由着他的性儿!这孩子是惯什么有什么!我不信就改不了他这个毛病!” 如果没有舅妈,mama肯定会回来抱我,如果没有舅妈,两个表哥肯定不会死乞白赖摁着我,我会追上mama,mama也会抱起我的。 这一切的不愉快,都起源于舅妈,从此我就记恨上了舅妈,以至于mama再到南口去干活儿,只要我听说要住到舅妈家,我宁可在家里跟着婶子,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个月等着mama,也不肯跟着mama住到舅妈家里去。 等我再去舅妈家的时候,那是十年以后的事了,我已经十五了(虚岁),舅妈一家人,从原来住着的南口兴隆街的私人房,搬到了南口铁道北工厂新盖的官房子住了,一院两家人,舅妈家住一间半,另一家人住一间半,一切我都觉得很新奇,我走进舅妈家,原来印象中高大的舅妈,现在变得异常矮小了,我由原来仰着头看舅妈,变成低着头看舅妈了。 舅妈看到我也很新奇,她惊异的又欣喜的仰着头盯着我道:“哟!瞧我外甥,长成大汉子了!” 她早已把过去的如何待我忘掉了,但是我却没有忘掉,我扳着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十年前她说的话缭绕在我的耳边,十年前她的表情依然在我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