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子多情怀念老父妻恋旧誓不改嫁
靳大爷死了,好的厚的工友给出主意,到工厂去领白赏钱(抚恤金),领这个钱的人应该是他的嫡男,当时哥哥和我还小,让jiejie装扮了成了个小子去了,jiejie刚刚八岁(虚岁)还没留长头发,戴上了白孝帽子,由五先生领着去了工厂。工厂的领导,摸着jiejie的头言道:“孩子太小了,如果再大两岁,到厂子来给扫扫地,提提水,挣两个钱,也能给家庭解决一些问题啊! 靳大爷死了,工厂又给靳大爷开了半个月工资,五先生领着戴着孝的jiejie去了木工房,向木工房的工友报告了他们的老领导死了,并介绍了靳大爷的家庭情况,工友们可怜靳大爷一家人,有的从兜里掏出个三头五毛,有的从兜里掏出个块儿八毛给了jiejie。 靳大爷死了,可他那个不懂事的二小子还在嚷嚷着要爸爸,这次爸爸是真真正正的看不见了,他已装在大棺材里了,mama反复的告诉他,爸爸装在大棺材里了,最后孩子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扭转不了的事实。谁要是再问他:“爸爸哪儿去了?”他会说:“爸爸装在大棺材里了。” 因为爸爸装在大棺材里他就看不见了,他伤心见不到他爸爸了,他流出了眼泪。 大家都在哭,孩子不知这是为什么,他的mama也在哭,为了使自己哭个痛,为了不吓着自己的孩子,三奶奶把孩子让别人抱着去了,孩子看不见mama了,哭着闹着找mama,哄孩子的人告诉他:“你听,mama在哭爸爸。”孩子听到了他妈和另两个mama的哭声,知道了mama为何不抱他,是因为哭爸爸去了。 后来大奶奶到街上去哭靳大爷,孩子趴到玻璃上听到了,他趴到他mama身边告诉他mama:“mama哭爸,mama哭爸。”在短时间内,孩子的记忆里是抹不掉爸爸这个慨念的。 他想起来还要找爸爸,mama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孩子,爸爸装在大红棺材里抬到“黄岗子”坟地去了,这一次次的告知,似乎慢慢在孩子的脑子里起了做用,谁要再问他:“你爸爸哪儿去了?”“他就会告诉人家:“爸爸装在大红棺材里抬黄岗子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把爸爸非得要装在棺材里,他不知道为什么把爸爸非要抬到黄岗子(坟地)去,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回来看他,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回来抱他,他想他爸爸,他怨他爸爸,别人在跟前一提起他爸爸,他就眼圈发红,他双眼噙着泪水,他为看不到他爸爸而感到委屈,而伤心而难过。 在我不懂事儿的时候一直是这样的,而在懂了事儿的时候,把爸爸真正的忘掉了。 我记得我五岁(虚岁)时头一次住姥姥家,东院一个本家舅妈,听说我们来了,来看我们娘俩。 我小的时候长得非常可爱,方方的脸膛,大洗脸门,大脑袋瓜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的这个本家舅妈看到我说:“你瞧这个孩子,好亲哪!”又问:“他爸爸没几年了?他找不找他爸爸?”我母亲掉过头悄悄跟她说:“你可别提他爸爸,提起他爸爸,他会哭,会掉眼泪的。” 那时我已能听懂她们说话的意思了,幼时爸爸一慕又一慕给予我的爱,使我得到过的欢愉,在我稚嫩的大脑细胞中,已经慢慢的消逝掉了,爸爸这个活脱脱的实物,在我一周零三个月那阵儿消失后,就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爸爸这个慨念在我大脑皮层中本来就没有真正牢固的建立起来,此时的我,已不懂得何为爸爸了。 但既然我母亲说了,提起爸爸我就要掉眼泪,如果我不掉眼泪,我妈脸上无光,我脸上也无光,我扭过头去,拼命的挤溜着双眼,想挤出眼泪来让她们看看。眼泪挤没挤出来,我忘记了,眼圈肯定是挤红了,当我扭回头来的时候,那个本家舅妈看着我说:“娘唉!这孩子好亲哪!说提起他爸爸他会掉眼泪,他还真掉眼泪了,我们不提你爸爸了,我们不提你爸爸了。” 在后来几年的生活中,我跟街里的小孩子玩,人家经常要提起自己的爸爸,每当此时,我就无话可说,我回来问我母亲:“为什么人家都有爸爸?而我却没有爸爸?我也要爸爸!您也要给我找一个爸爸!您也要给我找一个爸爸!” 我母亲叔叔(小小刘二先生)的儿子在南口工厂上班,他是我叔伯舅舅,比我母亲大三岁。 他有个工友的媳妇死了,他想把我母亲和他撮合在一块过日子,跟我母亲提了一次我母亲没有答应,他又跟我舅妈(他媳妇)说:“你跟三妹子好好说说,这个主儿不错,人老实,家庭人口也轻,嫁过去吧,嫁过去省得大人受罪,孩子也不受罪了。”我舅妈跟我舅舅的观点不一样,当时把我舅舅顶了回去,言道:“哪有你这样的哥哥,不教妹子“学好”,妹子要带三个孩子守着过吗,你却撺掇她嫁人,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 我舅妈把我舅舅顶了回去,我舅舅再不敢跟我妈提让她改嫁的事了,后来我舅舅把老家一个离婚的当家子老姑儿给这个工友说了过去,我妈和我舅妈本想,“这门亲事说好了,她们要做为这个老姑的娘家人去吃喜酒。”谁料想我舅舅把这个老姑领进了人家家,人家就住在哪儿了,当天就入了洞房,再也不回来了,弄得我妈和我舅妈喜酒没吃成。 这个老姑儿和这个工友结婚后,工友被调去了西安,老姑也跟着去了西安。 在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春天,我父亲找人把地耠上,苗出来了,我父亲带着我两个mama(二妈三妈)去地里薅苗,到了夏天,苗儿长高了,由于锄地是要卖大力气的,老头儿和女人干不了,我父亲用他开回来的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去雇人锄地,到了秋天,我父亲再带着我的两个mama去把地里的庄稼收回来。 我父亲有病了,他指点着我大妈和二妈去找亲戚朋友把地耠上了,可是苗出来了,他已卧床不起了,没有能力带着我的两个母亲去地里薅苗了,我的几个母亲由于自己的老头子卧病在床,给他煎汤熬药,也无心思去地里薅苗,地里的苗儿没有定出棵儿来,到了夏天,阴雨绵绵的时候,草和苗一块儿长,到了秋天自然无有收成。 我大妈把自己结婚时娘家陪送的五件瓷器,卖了五斗棒子(玉米)来度时光,可一家七口(算我婶子)五斗棒子能管几天呢?又把我们东院本来属于我叔叔的一块空房宅卖掉了,卖了十石小米,一石大约有一百六七十斤,十石一千六七百斤,我们家有八口人(算我婶子),一个人一个月假如吃三十斤粮食,那么这些小米能管我们一家人五六个月的生活,还是接不上新粮食下来,为了节约粮食,我大妈和我二妈一入冬就住娘家去了。 我妈有三个孩子,家里还有猪、有狗,还有一个一天也离不了的老驴,这些长着嘴的活物都需要人伺候,因此我母亲是离不开这个家的。 为何说那个老驴是一天也离不开哪?因为我们南桃花村没有水井,一家人吃的水要到离我们家二里地远的北桃花村北山根的“后井”去驮,驮水要用这个老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哄着老驴去驮水,是我父亲的事儿,我父亲走了,这个驮水的活儿,理所当然就落在了我母亲身上,因为三个妈她最年轻,他有三个孩子,她的人口最多,这两个理由使她不能不主动的去驮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大人没水喝,渴着可以忍一忍,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没水喝,渴着,她不用人说,不用人管,不管多累也要把水驮回来。 我稍稍长大了以后,看到mama哄着牲口去了一会儿,就能把水驮回来,我问mama:“水是从哪儿驮来的?”她说:“后井。”我不知“后井”是个什么样子,它怎么会有水呢?我嚷嚷着要跟mama去驮水,我已经有五、六岁了,不太远的道儿已经能走,mama拗不过我,上后井驮水带上了我。 出了家门往北拐,上了一个大坡儿,到了山根。顺着山根往东有条小路,只能容一人一骑通过,从这条小路往南看,两个村子的房子一间一间的挨着,看得清清楚楚,顺着这条小路儿往东走,往东走是下坡儿,七高八低,一水儿的石头道,路顺着山坡拐了几拐就远远看见“后井”了。 后井有两个井,一个叫“上井”,一个叫“下井”,两个井的井口落差有一丈多高,两个井的井口儿都在高台上,高台是大青石头和大红石头砌起来的,砌在井里边的石头覆盖着绿苔,裸露在地面的石头被踩得锃光瓦亮,夏天的时候,石头上啦啦上了水,脚踩上去出出溜溜,到了冬天,石头上都冻满了冰,井台上就更不好走了。 我跟母亲去驮水是在十冬腊月里,因为井台儿都冻满了冰,驮水的老毛驴是拉不到井口上来的,我妈把老毛驴放在了离井口两丈多远冰少的地方,让我拉着缰绳看着老毛驴,我妈拿上了水斗子(柳条儿编的桶子)到井台儿去打水,从井口到老毛驴站着的地方有四十多度的坡子,我妈从井里提上三四十斤的的水,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把水斗子从井台那四十多度的坡子上挪下来,一斗子水匀着倒在驴身上驮着的两个驮桶里。 我不知井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为什么从那里边就能打出水来,我趁着mama聚精会神往下挪水斗子的时候,偷偷的溜上了井台儿,我趴在井台上,探头往井里一看,井下有个小亮儿,亮儿里有个小脑袋儿,小脑袋随着井里的亮儿忽闪忽闪晃动着,那个小脑袋很像我。 我妈把水斗子挪到了毛驴边,一看没了我,把她给吓坏了,拼命的叫着我,她最怕我我跑到井台儿上去,扭头向井台儿看,看我趴在井台儿上又惊又害怕叫道:“下来!下来!慢着点,别害怕,加小心!” 我这次好奇的举动,把mama可给吓坏了,吓得她好几天心都平静不下来,嘣嘣的跳个没完没了。 从那以后,不管我再怎么央告她,说什么她也不带我去后井了。 上后井驮水是是出家门往北去,不知怎的,有时mama也会去长水峪驮水,上长水峪驮水,是出家门往西再往西北走,上后井驮水不过村子,上长水峪驮水是要过长水峪村的,长水峪村,紧挨山边,有的房子,甚至就盖在半山坡上。长水峪的人家是傍长水峪这条山沟的两边而居。长水峪的井,在长水峪的山沟里,到井上驮水要穿村而过,先上一段缓坡,接而,傍山沟雨水冲刷而行成的干河沟西岸,上一个像罗锅儿一样的大坡子,大坡子上边住有很多人家,那里边有奶奶的娘家人,刚刚解放,父亲也刚刚去世,那些人家对父亲还有些须感情,那些人家的人站在自家门口,对从坡子下边走上来哄着毛驴子的娘俩会有许多热情话:“驮水来啦?到家歇会儿吧?喝碗水再走吧?”当然那都是客气话,哄着牲口不可能到人家去喝水,再说驮水的人,也没有到人家喝水的资格和喝水的必要。
上了这个罗锅的大坡子,就是一段平缓的道,接着,就要钻山沟了,山沟钻了有二三百米,就到水井了,这个水井,不像北桃花那个水井,在大高台上,而是傍西山坡平了一块不大的地,井就在这块不大的地上,环顾四周,只有东边的甘河沟比这井低一点,其他的地方都比这里高,因这里低,怕下雨时雨水和泥沙侵袭水井,人们在井的北面和西面磊了墙,所以乍从南面的低处来到这里,似乎这个井就在一个坑里。 我们吃的水不但要用老驴去驮,我们吃的粮食也要老驴拉着碾子去磨,老驴白天干活,夜里要吃草,我们晚上吃饭的时候要给它添两回草,临睡觉的时候要再给它添一遍草,这些活儿,我爸爸在的时候都是我爸爸去做,我爸爸死了,理所当然的就落在了我mama的头上。 我们家的驴圈在二门外,二门外靠西边有个小跨院,跨院的中间放着碾子,北边是驴圈,南边是猪圈,而盛草草棚在东边的场院里,我们家应该是里外三重院子,去草棚必须出了二门再出三门往东拐才能去草棚。 在我爸爸刚死的时候,大妈,二妈,还有婶子,都住娘家去了,这里外三重院子就剩下了我们娘儿四个,我mama夜里去给老驴添草,因为把哪个孩子放在屋子里哪个都不敢呆,我妈只好一手抱着我,一手夹着筛子,我的哥哥和jiejie左边一个揪着我妈的左衣襟,右边一个揪着我妈的右衣襟,我妈黑灯瞎火在前边嗑嗑绊绊的走,jiejie和哥哥揪着mama的衣襟跌跌撞撞在后边跟着。 我的那个在南口工厂上班的叔伯二舅看到我mama生活过得如此艰辛,又要给他meimei提亲,让我的二舅妈知道又骂了他一顿:“你也不怕缺德,人家三妹子过得热火盆儿似的,你干嘛老想给人家泼凉水?‘打破头楔儿’哪?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舅舅希望他meimei得到实实在在的东西,可舅妈想让母亲获得那虚无飘渺的荣誉。 共产党早就主张男女平等,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早就主张一夫一妻制了。一九五零年五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又规定了不许纳妾。可在我爸爸死之前,贫农团并没有到我们家分我那几个mama,也并没有强迫我其中两个mama离工开我爸爸。在我爸爸死之后更没有到我们家分那几个mama,哪时(1950年),可能因为我父亲已经死了,已经不存在一夫多妻和纳妾的问题了,我大妈活到一九六O年,我二妈活到了一九八二年,我mama活到至今。可在全国别的地方,也确实听说过,一夫多妻的,到最后,必须只能保留一个妻子,其他的妻子必须和他原来的丈夫脱离关系。 虽然贫农团没有强迫我的两个母亲离开我父亲,但在我父亲死之后,听人说,贫农团长“老柱颠儿”曾几度动员我的几个母亲嫁人。他粗脖大嗓门嚷道:“你们几个(还有我婶子四个寡妇)老娘们!男人也没了?还守着什么呀?嫁了人,有个男人帮你们干活,怎着也比你们几个老娘们过日子强!”贫农团长“老柱颠儿”可能想当红娘,那时村里有好几个娶不上媳妇的光棍哪!可我的几个mama们就是那么死心眼!一个也没嫁人。 这是为何?性情,所至啊! 我的那个三堂叔伯哥哥,无子,只有两个闺女都已出嫁,一个人在家寂寞,常常找我母亲闲聊,他虽然只比我母亲小三岁,但每次到我家都要规规矩矩的叫我母亲一声婶子,我母亲心疼他,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出来给他吃,衣服坏了给他缝衣服,袜子坏了,给他补袜子,他很感激我母亲,每每给他干完了活儿,他无以报答,总要说这么一句话:“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伺候我,我心里真怪不落忍的!” 他拿着衣服和袜子走了,有时我母亲会对我说:“要不是那年三十晚上他跟你爸爸说那句话,你爸爸不至于死啊!你爸爸干了一天活儿,水口没打牙,刚端起了饭碗到嘴边儿,他却騰出了那么一句话:“让你爸爸种了病,要不介,你爸爸怎么也能再帮助咱们几年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本也是好意,想给他叔叔通个风,报个信儿。” 由于他本人的冒失,非但没帮得了他叔叔什么忙,却要了他叔叔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