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弭剑声

    仙风徐徐，拂起湖中一片涟漪。半掩在事情山水中的世外桃源，逐渐刮起了红尘的风息。

    月如酥，天似玉。十二座华贵阁楼林立湖上，一缕神光闪动，带来一句幽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唉，是劫数，也是命数。”

    “师尊，为何你近日总是有股伤春悲秋的感觉，这不似您的做派，是揲蓍易问的结果与几位师姐有关吗？”正在湖边抛食喂鱼的彤儿，忽然瞪着大眼睛问道。

    “是你唯一的师妹。”

    彤儿瞪大了眼睛，奇怪道：“哈？是一年前白云子前辈送来的那名师妹吗？咦，她虽然根基尚浅，入门不足一年，但其武功特性独树一帜，应无大碍才对。”

    红色护体神光却是叹道：“命数之理，岂能尽算。”

    ……

    丘陵山地，一起一伏好似海浪，层层叠叠，不见尽头。在静怡夜空下，一红一白的两条人影在星野疾驰，追逐的人，心急如焚，却是难说根由。

    而被追之人，更是心乱如麻，更不知为何而乱。

    蓦然，红色身影自一株槐树下停步，似是厌倦了这追逐的游戏，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你吗？姑娘……”紧随而至的秦翌轻唤道。

    无声，只见剑光流转，红衣身影转攻而上。

    秦翌脚步变化莫测，身似轻烟，游走在无声的剑锋边缘。离开了浓雾的掩护，红衣剑者的剑法已经变得有迹可循，是以秦翌能用这从青萝身上学来的身法轻松应对。

    看着在那双沉静如渊的冷眼，秦翌越发确定红衣剑者的身份，遂言：“姑娘请住手！”

    但无声的剑锋，却是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乱了章法。

    秦翌不知对方为何是这般反应，但也明白如果对方不会轻易停手，而且剑路已乱，这样下去只是徒增消耗，并无意义。

    思念之此，他便不再迟疑。捉准红衣剑者变招的一瞬之机，掌腾绿焰，近身而上，将她的兵器击落。霎时，四野风尘平息，天地为之一静。

    “姑娘，见你无事，太好了……”当世界突然静下时，秦翌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话好说。

    红衣剑者迟疑数息后，缓缓将自己头巾取下。

    青丝虽削去过半，但及肩的垂发却更好的修饰了一张精致得透出凛意的脸。

    看着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秦翌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原本及笄之年的少女，如今已经成碧玉，但属于少女的青涩与纯善，似乎已如过去远去。

    这名少女便是当初，被虎伯阳带到杏花村求医的虎夕月。可以说那是一切的起点，如果没有那件事，秦翌也许也不会早早离开杏花村出去闯荡。

    对虎夕月与虎伯阳，秦翌有很深的印象。那时因为误会自己舍命驱毒，而赠给自己的静心诀，也在今后或多或少给予了一些帮助。

    对于一名垂死之人，犹能如此，秦翌觉得即便是在这浊浊江湖，那是难能可贵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听闻他们父女两已经因雪月朦等人算计缘故而亡后，秦翌心中便有了一层芥蒂，虽然从来没去深思过，但这个芥蒂却一直存在。

    也正因为这件事，让他在武艺有所小成之后，也不曾回过杏花村。

    此时此刻，见虎夕月安然无恙，秦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或许在平日的生活里，早就将这个人淡忘，但当一切再次呈现眼前时，任谁也无法逃避。

    坦白说，他与虎夕月并无太深交情，解毒之举不过算是互利而已。

    “你……”秦翌千言万语，却是开口不能。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她父亲的死，自己也是推手这一事实。

    诚然自己当时并不知情，但细细一想，就算知情又如何？雪月朦与葛全云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与传艺之情，如师如父，难道自己会因为萍水相逢的人去阻碍他们的报仇大计吗？

    江湖恩仇，全然不是一张嘴能够说得清的。

    虎夕月手一挥，数道剑气飞过槐树，在树干上刻印出了弭剑声三个字。

    “弭剑声……”秦翌会意，这是她今后的名字了。

    这名字倒是应景，或许这也是她所追求的武道吧。

    “这一年多，你过得如何？”秦翌问道。

    弭剑声犹豫了下，轻轻摇头，依然不语。

    秦翌却是点头道：“人生本就是一场考验，不管本人愿意与否，都必须去面对。我想你一定经历了不少，能与我分享一下吗？”

    弭剑声却是又摇头，然后指了指秦翌，一脸冷意。

    秦翌说道：“当时虽是身中剧毒，但我本身体质特殊，配合你所留下的静心诀，竟将毒素转化，从此走上了江湖的路。”

    听到秦翌的回答，弭剑声运劲一吸，将自己的佩剑隔空取回，然后坐到了那颗槐树下。

    秦翌也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说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的武功会有如此精进吗？当命运将一个人推入死地，在非死即生的情况下，人总是要为自己生路拼搏。你呢？你的功力，剑法一年时间进步也太大了。”

    槐树下，始终只有秦翌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夜风中远扬，说不尽的心路历程，道不完的故事，在虚实交替中，被少女倾听入耳。

    无声的人，始终无声。渐渐地，说话的人也开始收声。荒凉丘陵，唯有满天星斗作伴，无语倾述。

    ……

    树林中，安静等待秦翌回来的青萝，突然抬头。

    一支天外来箭，破风穿云，犹如时空转换一般，转眼插在了青萝头顶一尺之处。

    青萝面色铁青的取下绑在箭上的一枚小巧，形如长弓的令牌。

    令牌材质特殊，青萝接触的刹那，遁入了一个奇妙幻境，而幻境中的一切，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离开意识幻境后，青萝呆呆看着手中令符，面露纠结之色。

    良久，她才下了决定，轻轻收起令符，然后在附近岩石上刻上了一顿话。

    “假秀才……你说我的理想很傻，很天真。又说人活了总要有些理想，而在这江湖，能实现理想的，只有高绝的武功……所以，你能懂我的心情吧？”

    心知此去之后，再见恐是无期，但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去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