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风雨（一）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投射到洮县军营时，震天的鼓声已经响遍了全营，片刻之后，校场上，众军环列，鸦雀无声。 出征的消息，早在两天前就已经通报了全军，木晗看着眼前，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方阵，直接一挥手，一队队士卒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依次出发，整个过程井然有序。 昨晚散了酒宴后，木晗便直接回了军营，出征之事已不可再拖，因为义兄卢盈第二封军情，在酒宴未散之前，就送到了木晗手里，信上除了互通消息外，竟然还有提及胡军已有向西县汇集的趋势，大战一触即发。 当然，卢盈在信中，对当前的情势，还是十分乐观，他此次支援西县的人马有三千人，再加上西县原本的一万大军，认为守住城池，坚持到木晗攻取扶县，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大军踏上官道，一路向南，由于扶县在兴元府治下，是地域最大的县，且为了更好的管理本地土著，扶县县城建在该县的西南位置，因此，此次出兵光行到扶县县城下，就需要整整两日。 大军于正午时分就离开了洮县境内，踏进了扶县，进入了敌境后，木晗更加地小心谨慎，不仅让大军放缓了行军速度，而且集中了军中一百多匹战马，全部交到夜不收都头木良的手上，让他将哨探广散出去，迅速探明敌情。 这一决定带来的后果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全军前进不足三十里，杨一虎，昭海尔两人，轮流前来提议加快行军速度，都被木晗强压了下来。 因为木晗知道，本来不明敌情就妄自出兵，已犯了兵家大忌，现在还不想方设法的弥补，只会行军越快，陷得更深而已，而且这一路上，险恶之地甚多，一不小心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终于在黄昏时分，大军扎下营盘之后，木晗等来了消息。 “报，前方有人自称是扶县县兵指挥汪大临，他要求面见大人！”一名夜不收回营禀告。 “看过将牌没有？”为了防止有人冒充行刺，昭海尔在一旁询问道，县兵指挥已够资格在官方登记备案，因此会发下和官印一样性质的将牌。 这名夜不收连忙掏出铁牌，递了过去。木晗拿在手上打量一下，上面正刻着兴元府扶县指挥几个小字，收起铁牌，又向昭海尔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连忙转身去做一番准备，将牌虽然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对方缴获所得。 大约过了一刻钟，近两百衣裳褴褛，面黄肌瘦，连走路都打着晃的一群人，在士卒的带领下踏入了大营，这些汉子虽然神情恍惚，一脸憔悴，但人人都紧握着横刀，能活着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精锐的战士。 “扶县县兵指挥汪大临参见大人！”一个大汉，急步走到木晗身前，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木晗紧走几步，来到汪大临身前，亲手将对方搀扶了起来。 木晗乘机仔细打量大汉一番，大汉身高八尺，体魄雄壮，长相甚是凶恶，一双环眼内虽然布满血丝，但顾盼间依然流露着一股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汉子应该经历了一番恶战，而且吃了不少苦头，先不说他浑身伤痕累累，破烂的军服上血迹斑斑，就是前胸那一道从左肩直接延伸到右腰，几乎要将他一刀两断的伤势，就足以要了他的命，还能像这样若无其事，不得不让人生出一丝敬佩。 “立刻让随军军医给他们医治，另外吩咐长夫熬一些rou汤和浓粥。”控制住急欲想知道敌情的情绪，木晗扭头吩咐了一声，既然对方已经到了自己营中，也不用急于一时。 汪大临看着长夫端来的热乎乎的rou汤，再也按耐不住，直接上前几乎是抢到了手中，也不管上空翻滚着的热气，直接倒进了嘴里，虽然被烫的是龇牙咧嘴，但仍然抢着去乘下一碗，顷刻之间又喝了个精光。 一口气足足喝了三碗，觉得肚子有了东西垫底，汪大临才有空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四周的空地上，扎建着整整齐齐的帐篷，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卒正在巡逻，而且上千人的大营内，竟然没有任何喧闹之声，所有人都是井然有序，一股强军的气势尽显无疑。 汪大临心下大惊，他已是老行伍了，自然知道能练出如此强军，绝非一日之功，但他没听说洮县有这么强的队伍！？ 但眼下不是该询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至少有强军自己的安全更有了保障，压下心中的疑问，汪大临起身一揖道：“谢大人活命之恩......” 木晗摆了摆手，令人再去乘一些浓粥过来，借着这个空档，询问起扶县的情况来。 汪大临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心思却十分缜密，说话的调理十分清楚，但第一句话还是让众人心里一沉，“扶县完了......” 接过旁人送来的热粥，一边小口的喝着，一边从头说道：“全都被县丞王喃这个王八蛋给骗了，那小子从头到尾就是弥陀邪教的人，而且还是什么狗屁坛主，出事那天他将大家伙请到家里，说是为他老母过六十大寿。” “但哪晓得酒喝到一半，这小子就翻了脸，一下子涌进来几百号人，将扶县的大小官员，全部软禁起来，幸亏那个时候我正在上茅厕，才得以翻墙逃脱。” “但等我回到军营，领着队伍赶到县城的时候，整个县城都已经被他控制了，看着城墙上黑压压的人，大人，你知道的，就凭我手中这个四百多号人，哪可能攻得下来！” “后来我又回来军营，急忙派人给府城里送信，谁知道都一连好几天过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大营里的粮食也早就吃完了，实在没办法，下官只得突围，可没想到这一突围才发现，围在大营外的叛军几乎有近万人，我们这两天来，厮杀了十几场，才能逃到这里，遇见大人！” 四周安静至极，扶县的形势远比想象中的更恶劣，不仅县城失守，而且叛军竟然上万，不知道是不是全部是邪教精锐，如果真的是，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撤回洮县另想办法才是上策。 “大人，我知道扶县的叛军势大，但请大人在这里多停留一天，还有二百多兄弟为了掩护我们，被拖在后面，请看在大家都是军中同胞的份上，救一救他们吧！我汪大临给您跪下了......”突然汪大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几声，额头上已是一片鲜红。 “这如何使得！汪指挥快快请起！”木晗急忙伸手去扶，竟然一下子拉不动对方，只得应道，“汪指挥请放心，我不仅会救出后面的兄弟，而且还会击败贼寇，想办法将失陷的众同僚也救出来。” 汪大临惊讶的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一下对方的神色，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再次询问道：“大人，您没骗下官？” “你放心，木某绝对说话算话！”木晗一脸严肃，“汪指挥先填饱肚子，完了后，我这里有一张扶县的地形图，你来确认一下，我们再好好合计一番。” 汪大临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立刻就凑到地形图前，仔细的观察起来，他本就是扶县本地人，又任指挥多年，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这扶县的山山沟沟那是一清二楚，立刻就指出几处不实之处，还在地图上做了一番详细的备注。 当木晗再次望向地图时，扶县的山川地貌是一目了然，低头沉思了很久，指着图上一点沉声道：“就是这里了！” 众人定眼看去，等看清地图上的小点，汪大临已失声道：“秋草原！？”也许旁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个秋草原离此地约三十余里，处于整个扶县的中心位置，但那里几乎是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遮盖之物，放眼望去足足可以看清，十数里之外的高大物体。 要说两军摆开阵势当面厮杀，这里可以容纳十万大军，也绰绰有余，可现在的情况是叛军有上万之众，而己方却只有区区一千多人，这个地形对谁有利，已是一目了然。 汪大临已无法顾及周围疑惑的目光，继续焦急喊道：“大人，这个地方不妥，叛军人多势众，我方恐无法力......” 汪大临咽了咽口水，后面的话，被他憋回了肚子里，因为对方一道凌厉的目光，直接向他逼来，顿时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过了好一会，汪大临才从这种威压之下，挣脱出来，看着对方缓缓收回目光，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耳旁就传来了对方的话语，“好，我来给你讲解一番，但只有这一次......” 话到这里，对方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森然的声音响起：“以后，再敢质疑军令者，休怪我军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