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惊变
帅帐内,胡狄看着手里的军令,心中一阵讥笑,没想到自己刚到阳平关下,孟贻矩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军令上,孟贻矩命令胡狄一旦赶到阳平关,就要立刻组织部队发起强攻,并且还另外派了两个翼作为预备队,其实也就是负责监督。 李相臣神态自若的看着胡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他作为此次监军,除了负责传达孟贻矩的命令,监督对方执行之外,还有预防突发情况的责任,因为他的袖子中还揣有另一份手书,那就是让他暂代前军主将。 此次跟来的两个翼的都指挥使,都是孟贻矩的亲信,如果胡狄敢抗命,他将立刻召集众将,囚禁胡狄,拿到指挥权后,立刻后退与中军会合,当然,这只是为了应付意外,现在毕竟大敌当前,少一分动荡,就多一份自保的力量。 “李大人请稍等,我前军刚刚赶到阳平关,还请恩准歇息片刻,将士们才有力气上阵杀敌!”胡狄拱了拱手,一幅请示的口气,“正好乘这个空档,召开一下作战会议,虽说新到的两翼将士主要是作为预备队,但作战前还是明确一下分工为好!” “那就要辛苦胡大人了,到时候攻下阳平关,李某一定在王爷面前给大人请功!”李相臣面露微笑,胡狄谦恭的态度让他很受用,他虽然是孟贻矩的心腹之臣,但并没有对方位高权重,这次借着孟贻矩的旗号,终于压了对方一头,说出去也是很长脸面的事情。 “多谢李大人,胡某感激不尽!”两人都发出了开怀的大笑声,只是心中都各怀鬼胎。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胡狄便将牛大叫入帐内,吩咐他立刻去召集众将,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三翼将士中,所有的都头及以上级别的军官,全部都进入了大帐,听说要布置攻城事宜,人人都是一脸的严肃,毕竟兴元府已承平了三十年,真正的上阵杀敌,还是头一遭。 李相臣面带笑容,立于胡狄身侧,看着眼前的众将领,心中估算了一下,竟有六七十人之多,将整个帅帐塞得满满的。 不知道此次攻城结束,还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李相臣忙将这个突然出现的念头,抛到了脑后,他只要完成王爷的命令就行了,至于死多少人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胡狄也在微笑,看着李相臣志得意满的模样,心中一阵讥讽,你真以为有两个翼压着自己就行了?虽然这两个翼的都指挥使是孟贻矩的心腹,但下面的十个指挥,五十个都头,绝大多数人早已被自己拉拢了过来,甚至近一半人,已入了神教。 胡狄缓缓地扫视着立于下首的众将,里面大部分人他都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详细的说出对方家里的情况,这一切都归功于他二十年的苦心经营。 “赵平开,刘如祥!”胡狄一声厉喝。 “末将在!”两名都指挥使应声出列,神态自若,在出发前,孟贻矩就已经给二人交过底,他们只需要执行监督任务即可,上阵杀敌那是先锋前军的事。 胡狄微微俯身,直直的盯住两人,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二人有些局促不安,此时,胡狄的气势已完全外放,再也没有丝毫保留,岂是他两人能比的。 “两位将军不辞劳苦,前来支援我前军,实在是辛苦了,胡某感激不尽!”胡狄的语气很慢,话语中满是感谢,但脸上却没有半分感激的表情。 “大人,太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两人擦了擦额头的大汗,也没心思与对方计较,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好回去交差,以后这劳撒子任务,谁爱来谁来! “不过,现在,要对不起二位了!来人,给我拿下!”随着胡狄一声大喝,早已等候半天的卫士冲进了帅帐,直接将二人按倒在地。 “大人,大人!我等所犯何罪啊!”赵平开率先反应了过来,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口里虽然不停的大喊,其实是在向李相臣打眼色。 “你们没有罪,有罪的是孟贻矩,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要置我前军三千将士于死地!”胡狄逐字逐句的说了出来,兵变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前军的众将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异色,他们早已是胡狄的铁杆支持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加入了弥陀教,另外两翼的将领,听完胡狄的这句话,如同炸开锅一样,议论纷纷。 李相臣忽地跳了出来,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手书,疾声大呼道:“诸位将军,我这里有王爷的亲笔手书,现在我暂代前军主将一职,胡狄就地免职,速速将他拿下!” 胡狄扫了一眼帐内众将,议论之声慢慢地安静了下去,众将立刻将身子挺得笔直,再也没有人,望向已被拿下的两位都指挥使和李相臣,目光都集中在立于帅帐之人的身上。 胡狄面露嘲讽,任由李相臣歇斯底里的在那里怒吼,微微摇头道:“没用的,李大人!现在你面前这些站着的将领,要么是我神教的兄弟,要么与我胡狄有着过命的交情,你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他们只会听我的,诸位,我说的对吗?” 众将齐齐下跪,大声应道:“惟大人之命是从!” 李相臣呆呆的立在原地,手中亲笔手书飘落在地! 通往阳平关的官道上,孟贻矩的中军正在极速前进,他刚刚接到胡狄送来的求援急报,由于攻城受阻,前军死伤过大,后者已无法在阳平关下立足,现在全军都龟缩在营盘之中,正靠着自己派过去的两翼部队,苦苦支撑。 孟贻矩一点都不怀疑急报的真实性,因为上面除了有前军主将胡狄的签名外,还有自己三名心腹的暗号,这是旁人假冒不了的。 由于急报中,没有说明具体的伤亡情况,孟贻矩更有些心焦,虽然他想削弱胡狄的实力,但绝对不希望已方因此受到过大的损失,甚至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因为这样会影响到他的布局。 “令将士们加快速度!”孟贻矩乘坐在战车之上,扭头吩咐了一声,一名将领忙领命离去。 中军副将抱不平道:“这个胡狄好生无用!自己吃了败仗不说,竟然还让大人奔波的如此辛苦!” “无妨!”孟贻矩摆了摆手,他当然不会将实情说出去,“是我料敌有些失误,让前军受了点损失,不过不要紧,只要中军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过去和他们会和即可!” 其实在孟贻矩的心里,这次赶过去后,就打着整编的幌子,在选锋营中大量安插自己的亲信,将指挥权先拿到手再说。 “王爷,从这次前军受挫来看,宋军的战力恐怕不凡,就算中军能及时赶过去,与前军顺利完成会合,这阳平关估计也不好打!”中军副将,皱起了双眉。 “没事,我们只需围着阳平关即可,宋军迟早会把关城还给我们!”孟贻矩闻言一笑,缓缓说道,他收到情报,原后周大将、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已举起反旗,正在河北一带攻城略地,攻势是如火如荼,另外义成军节度使李重进,则在淮南积极备战,随时准备呼应李筠,对北宋倒戈一击。 因此孟贻矩要的不是击败宋军,而是拖延时间,只要拖到对方跟他耗不下去,自然是不战而胜。
阳平关高大的城墙越来越清楚,远处两军的厮杀声也是越来越清晰,关上的宋军将领看见兴元府主力,忙令人敲响了铜鼓,进攻兴元府前军的宋军,急忙调转方向,一溜烟的向关内跑去。 孟贻矩观望了一下前方的前军大营,心中顿时充满了愉悦,从规模来看,大部分主力还在,以后再也没人能对自己产生威胁,兴元府还是他孟贻矩的铁打江山,以后他的儿子孟野也能顺利即位。 宋军还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孟贻矩甚至产生了这样荒诞的想法。 胡狄站在营地的瞭望塔上,嘴角泛起了冷笑,他刚才凭借着高度的优势,将孟贻矩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当然包括那喜悦的表情,心中不禁冷哼一声,“想削弱我,让我做你们孟家一辈子的奴才,那是休想!” 孟贻矩令车夫加快了速度,来到了大军的最前方,前军营门已近在眼前,中军副将见仍未有半个人影出来迎接,直接奔到营门口,怒喝道:“胡大人,王爷已到营门,你还不出营迎接是什么意思!” 胡狄扶着瞭望塔的木墙,脸上满是讥讽,大手一挥呵道:“王爷亲至,我当然要迎接。鸣鼓!” 顿时,十数个壮汉,手持木槌,重重的敲击在战鼓之上,营门被猛然拉开,一具具巨大攻城弩被推了出来,营门后面是一排排,数之不尽的弓箭手,早已引弓待命,寒光烁烁的箭矢,正散发着金戈杀伐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胡狄,你竟敢造反!我誓杀汝!”毕竟执掌兴元府近三十年,孟贻矩还是颇有一些豪气,经历过短暂的慌张,很快就重新镇定了下来,大手一挥,亲卫营立刻竖起了大盾,亲卫首领紧随左右,准备掩护他后退,只要退到中军,他便会立刻命令队伍进攻,一雪今日之耻。 至于宋军可能乘机偷袭,孟贻矩已考虑过了,反正局势已糜烂至此,这仗是不用再想打了,情况一旦不对,便立刻退走,撤回兴元府龟缩防守! 然而,孟贻矩还没来得及退后半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刚扭过头,就看见中军副将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焦急万分道:“王爷,军中有大量下层将领,鼓动士兵造反!现在形势十分危急!” 孟贻矩恨的直咬牙,没想到对方的谋划,准备的如此完善,看样子只有先退军,重新整顿一番再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命令道:“立刻带我的亲卫营前去镇压,后队变前队,全军缓缓后撤!” 觉察到孟贻矩的意图,胡狄讥讽道:“孟贻矩,你还想回去,别痴人说梦了,你们孟家欠下的债现在时候还了!好好的看看你的身后!” 似乎在映证胡狄的话,他话音刚落,孟贻矩的身后就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一彪骑兵是疾驰而来,死死地封住后者的退路,将旗上一个大大的王字,显示着他们的归属。 孟贻矩这才慌了起来,现在是四面受敌,没想到胡狄竟然与宋军也勾结起来了,脸上是青红之色变幻不定,不过他绝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抽出腰间的宝剑,正欲发布冲出重围的命令,就听见身旁的亲卫首领低声喝道:“王爷!对不起了!” 这是孟贻矩最后听到的声音,紧接着,他的人头便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