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较量（九）
还不等李全舒一口气，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便传了过来，“王爷你不听卑职所言，不知道会葬在那座荒冢之内！”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打破了大殿内的宁静。 “大胆！武士何在！”一声暴喝猛然炸响，殿外执勤武士立刻进入殿内，孟贻矩缓缓一指，厉声道，“给本王拿下！推出去，斩！” 两名武士不由分说的架起邱行，将他向殿外拖去，邱行也不挣扎，突然放声大笑，只是笑声中充满着悲凉。 “王爷使不得啊！”救命的福音终于响起，李全擦了擦额头，才发现已是满头的大汗。 张王妃急匆匆的步入殿内，先是制止了武士们的行动，立刻疾步来到孟贻矩身前，径直跪了下来，劝谏道，“王爷切不可因个人好恶，杀害忠良，邱大人他也是一片忠心啊！” “忠心！”孟贻矩已是怒极，呵斥道，“此人竟敢诅咒本王，不杀他本王如何自处！” “王爷！邱大人虽然出言冒犯，可他也罪不至死！而且明日王爷就要祭天亲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害臣子，乃不祥之兆啊，王爷！臣妾求王爷宽恕邱大人吧！”话说完，张王妃重重的在地上磕起头来，瞬间额头一片通红。 瞧见爱妻受伤，孟贻矩顿时惊慌了起来，急忙令人去请太医，脸上青红之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重重的哼了一声，摆摆手道：“今日要不是王妃为你求情，我誓杀汝！拉出去杖责五十！” 话说完，孟贻矩又加了一句：“李全由你亲自行刑！”随着这一声命令，李全再也没有半点将密信呈上的念头，最好的一次挽救危局的机会终于丧失了。 清晨，薄雾弥漫，兴元府内一片朦朦胧胧，邱行拄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府衙的大门，慢慢向着远方走去，身上的青色官袍凌乱不堪，背影孤单而凄凉。 昨晚，他一个文弱书生，那里受得住五十大板的大刑，还没撑到一半，便昏死了过去，由于出言得罪了王爷，也没有人敢特意照顾他，在受刑台上，晕死了大半夜，才朦朦胧胧的苏醒了过来，艰难的起身离去。 勉强的挪动触动了臀部的伤口，疼痛让邱行停了下来，看着这被薄雾笼罩的天空，内心中充满了悲凉，还是失败了，终于师傅的批言再次应验，看样子自己真的是命该如此，一生所学注定没有施展的舞台。 邱行出自鬼谷一门，一身所学不凡，尤善八卦面相之术，但其师，也就是当今的鬼谷子，在他的出师时，特意为他占卜了一卦，预测前程，没想到得到的卦象却是巽上巽下镜花水月，所谓镜花水月终究是一场空，因此将他留在了谷内，不许出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邱行在谷内又待了三年，看着比自己晚入门的师弟们，个个都艺成下山，或扬名于天下，或位列于朝堂，他是再也呆不住了，为了一展抱负，选择了违抗师命私自下山。 哪知道命运多舛，正如当初卦象显示的那般，邱行的仕途极为不顺，五年过去后，是一事无成，心灰意冷的他终于淡了功名心，隐居乡野，醉心于经书。 本来这次好友全续的推荐，邱行是坚决不受，但也许还是那份曾经的抱负，没有完全遗忘的原因，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下来，没想到事到如今，一片忠肝赤胆却换回来了这样的结局！ 罢了，不如归去吧！邱行落寞地回过头来，半年前他第一次踏入府衙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恍如昨日，心酸甜苦辣一时之间都涌上心头。 邱行本就孤家寡人一个，在兴元府的衣食住行，还是老友全续帮添置的，因此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慢慢地挪到一间商铺内，借来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封辞别信，拿出身上的碎银，一并交给了店主，吩咐他送往全府后，便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城门而去。 商铺旁的小巷中，突然转出了几个头戴斗笠之人，为首的的一人看着邱行渐行渐远，吩咐一名同伴跟了上去，又命剩余之人继续监视，自己急忙报信去了。 胡火羽再次匆匆走进胡府，他知道父亲还在等待着他的回信，昨晚，接到邱行深夜进入王府的消息后，后者就彻夜未眠一直坐在书房之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书房内，胡狄手拿一卷春秋，正在凝神细读，一旁宛如手臂一般粗细的石蜡已经见底，他拿起桌上的一杯nongnong茶汤呷了一口，驱散眼前睡意。 “父亲，邱行刚刚离开王府，看样子还挨了板子！”书房门被人猛然推开，胡火羽一脸喜色的冲了进来，直到看见父亲皱起的双眉，他才想起刚刚忘了敲门，摸了摸这两日因为忙碌，没空搭理的乱发，讪笑了起来。 胡狄缓缓放下书卷，平静的点点了头，好像结局本应就该如此，口中惋惜道：“邱似之可惜了！” 胡火羽满脸诧异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声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同情敌人，在他看来，恨不得这个邱行被孟贻矩整治的越惨越好，但他父亲的下一句话，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派人跟着邱行，等他一离开兴元府，立刻将其刺杀！” 愣了好半天，胡火羽咽了咽口水，忙应承了下来，但还是有些疑问道：“父亲，你确定他会离城？” 胡狄嘴角轻笑，最了解一个人的人，不是白头到老的伴侣，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如他料不差，邱行应该是起了归隐之心，并且会在今日离开府城，因为祭天出兵后，出城禁令便会取消，对方多留一刻只会徒增一分伤感而矣。 没有得到答案，胡火羽也不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对于已经确定的事情，父亲是不屑解释的，便转移话题道：“父亲，五千精锐之士已潜伏到城外，还在等待您的命令！” “现在危机已解，让他们回到原地继续待命！等到孟贻矩的大军一出城，你就立刻与他们会合，到时候你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来教吧！”胡狄想也没想直接吩咐起来，这一切他早已计划妥当。 “父亲请放心！孩儿明白！”胡火羽忙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孟贻矩真是一个蠢人，这次是自断臂膀！” “你真觉得孟贻矩是一个蠢人？” 胡火羽没有想到，父亲胡狄又将他的话接了过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也没明白，难道孟贻矩不识忠良，不纳忠言还不够蠢吗？ 胡狄嘴角轻挑，他心里明白，孟贻矩根本就不蠢，反而比谁都更会算计，此次不纳邱行的进言，也只是因为他更有用处，但是对方削弱他实力的心思，已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正如此次出征，他作为前军主将，手下竟然只有一个选锋营，难道还不明显吗？ 只是我胡狄岂能让你如愿！ 兴元府风雨欲来，各方的较量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作为另一名主角，木晗正一脸的凝重。 昨晚，木晗成功突袭蝎子峡，留守的邪教教徒是猝不及防，被一举歼灭，犹如龙入大海，石宝等人只能望洋兴叹，继续追击已是不可能之事，现在大功尚未告成，在人烟稠密的地区，他们还不敢如此嚣张，无奈只得引军归去。 木晗突破蝎子峡后，便连夜赶路，还没到西县县城，又与李长风接上了头，本来这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但后者带来的孟贻矩决意亲征的消息，顿时让他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确定将密信交给了李全？”孟贻矩绝对没有收到密信，这是木晗的第一个念头，不然前者不可能如此仓促出兵。 “大人，属下敢以人头担保，确实联系上了李总管！”李长风回答的斩钉截铁，他刚收到亲征消息的时候，甚至怀疑昨晚密会之人，是旁人假冒，还特意出去打听过。 木晗皱起双眉，看样子应该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李长风又拍了一下额头，急忙从怀里拿出了书信，“大人，这是云竹姑娘让属下带给您的书信！” “李云竹？”木晗被惊醒了过来，满脸诧异，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清秀脱俗的女子，还有她那句震耳发聩的话，如若喜欢，不要让心上人久等，如若不喜，切勿让爱你之人苦等。 李长风又低声说了一句，“据属下观察，这个云竹姑娘不是个寻常的女子！” 木晗心里一阵纳闷，兴元府的花魁当然不是寻常女子，据说此女还是琴艺大家，可惜他没有过耳福，不过仅仅扫了一眼书信，他就立刻明白了李长风的意思，这哪里是什么书信！简直就是一份弥陀邪教的内部核心机密，上面将该组织的各级人员名单，列举的清清楚楚。 将书信仔细的收好，对李云竹身份的猜测，也暂时放到了一旁，木晗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清晨的雾霾才刚刚散去，现在有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不管怎样，在没有确定孟贻矩已率军出城之前，这趟兴元府之行，他不能不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