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噬魂追忆
“无名,逃不出去的。”她看见自己成影于空,身心仿佛回到当时,那袭红衣长裙如火般燃烧着心痛。 “我本就不打算逃!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神族是如何出尔反尔的!”他利齿刺破她肌肤刻入肩骨…… 但愿我会记得你——无名! …… 过往如昔,记忆如入春之幼苗,在她脑里疯长。肩头齿印微疼,她终于想起那是无名留下的印迹。难道师父之前那掌,有意解开她的——恐惧如夜幕侵袭而下,不容她逃避。此时已无关生死,而是承重的负累,该如何选择? “轻羽?”无名忽然缓步入屋,唤醒沉思的她。 她茫然回望,细声应答:“我是落烟,不是轻羽。” “名字无关重要。”他坐到床榻前,凝视她轻声问,“可有回忆起一些事?” “没有。”她不知为何要说谎,而这谎言如此苍白无力。 “别骗我。”他眼眸深处是无尽期望和等待。 “呵呵。你希望我想起什么?”她冷笑着反问。 “没关系,回来就好,这些以后可慢慢回想。”他轻拂她脸颊上细发,顺手理到耳背。 她记得他这个习惯性动作——千年前,曾让她心动至死。 “不要碰我!”她推开他,努力平静道,“我无法给你什么。我心在神族,这妖魔之地不是我该留之所。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救九心弦。” “呵呵!”他冷笑两声,“这天地将要逆转,你察觉不到?” “无论如何倒转,恒天在哪里,我在哪里。”她狠心应答。 他们之间总有一个要放弃,而此时她希望放弃的是——无名。 “哼!恒天,你可知当年在无名之城,他如何承诺又是如何做的?”他怒意微显。 “我不需要也不想知当年之事!”她打断他,一字一句道,“我已是恒天的。无名,即便这乾坤倒转,你我都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沉冷默然无声。 “无名,放了我。我不愿伤你,可我们的美好都成追忆,如今我对你毫无感觉。”肺腑之言,无需遮掩。她凝望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即便心跟着寒冷,也要面对。 良久,他才挤出几个字:“我不在乎。我们可重新开始。只怪我那日伤得太重,才让你有机会回到天界。”他试图拥她入怀里。 “太迟了!无名,五百年前当我决定嫁恒天时,就已经太迟了——”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漠然道,“恒天耗两百年救我,之后他为此沉睡两百年。而他保留着我所有的记忆。答应嫁他之时,我清醒无比,他未曾逼过我……” “当时你重伤,很多事不知。”他黯然,“这神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高尚。他们只保护他们觉得要保护的生灵,屠杀其他生灵时,和妖魔毫无区别。”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之至?望狐山,悠怜洞,可没有神逼你——” 那沉年旧事,此刻在她脑中如此清晰:算算也是八百多年前,她在仙羽山醒来,恒天却因救她而沉睡在神君殿不知生死。她好时百年,终于在望狐山悠怜洞找到无名,而他却抱着小狐妖在秀恩爱。当时她心如刀割,泪湿衣襟,那是怎样一种不可磨灭的绝望之痛? 记起越多,心越彷徨伤越真。无论当初理由为何,她宁愿相信是他逼自己放弃。 “既然百年前你逼我放弃,此时为何又来扰我生活?”她神色暗伤。 他突然揽她入怀,强行吻住她的红唇,并毫不费力封住她神力。她奋力反抗却是无威之力,他深陷其中无法停歇。可最终,她还是逼他不得不放开。 “可有感觉?”他望着她,冷笑着轻擦嘴边血丝,沉声问。 她笑得更冷:“无名,我们已不是同类。看,我是神,已流不出那些腥味血迹。”她顺手擦掉自己嘴边——他的血。 那残留嘴边的魔血是苦的,她的心是痛的——为他,更为他们的曾经。 “你本来就是我的!无论是人还是神!”他低吼着再次疯狂吻下。 是报复是仇恨?!还是他和她一样,心痛他们的曾经? 他本是妖亦是魔。此时的理智在疯狂情欲与报复间,是如此不堪一击。他无情撕裂她衣裙,火烫双手毫不留情滑过她肌肤……他要的,谁可以阻止? 即便心知毫无希望,她仍然含泪相求,他却未能放过她。在他完完全全强占她身心之时,那些碎过的记忆,让她碎得更为彻底。 他们之间除了伤害,还剩什么? …… 待他清醒过来,只沉痛地望她一眼,默然离去——那是她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伤痛最悔恨的眼神。 她只能蜷缩在床角,潸然泪流。当时的她并不知,那句“不是同类”无情激发他体内最深的痛——他一生最憎恨神族,他立誓要灭的——神族。 不久,魅珞缓步入室,轻扯绒被覆盖她身,并置一套崭新衣裙于床边。 “轻羽,你可记得九百年前在神封印之城——无名之城,我们和巨绿魔头最后那场生死之战?”魅珞似相问,更似自语,“当时守城封印即将破损,城里百万妖魔等着自由的那一刻,你突然回城,并挑起与巨绿魔头决战,逼无名出手帮你。当时你坚信神族会履行他们诺言,如若无名摧毁魔头,神族会恩赐他神位。” 魅珞稍停,落烟只是茫然回望她一眼,并未接口。 她继续道:“却未曾料到,无名手中噬魂剑由于无法噬魂而不忠于主,反受魔头cao控。你为救无名,以凡人之身魂祭魔剑。他毁魔头,你却魂归噬魂,永不超生。后来赶至的神君恒天带你离去之后,无名之城就剩下一场神的屠杀。当时已被魔头重伤的无名,九死一生才逃出城。 “无名曾是整个城池之王。而城池里除了妖魔还有无数凡人,曾经一起生活上千年。当无名看着他的臣民就这样给神族屠杀,却什么也做不了,你可知当时他心之痛?如果他不助你摧毁魔头,神族又岂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毁掉整个城池?而王者之尊宁死不屈,他却可为你—— “你醒来只道恒天对你的好,可曾想过,无名给你的是满满的爱。只是你一直在排斥,这爱才成了所谓的伤害。”魅珞拍拍她肩,深叹道,“我和无名千年夫妻,却低不过你在城里那短暂停留。他等你上百年,伤你更伤他自己。” 落烟泪早缺堤,此刻只能哽咽无语。 “是去是留,无名不再勉强。不过这妖魔谷永远欢迎你。”说完魅珞掩门而去。 魅珞这翻话,她无法否认。无名之城最后那场决战,她之前有些模糊记忆,此刻却无比清楚。百年旧忆破壳而出,带着新生的血迹,痛染整个天地! 可以生死相护之情,绝不单薄。她对他何来恨?她恨的不过是自己。在他占有她那一刻,她身体不是冰冷,而是那么热切地回应着他的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在那瞬间苏醒。她以为她可忘记,可在他怀里时,她忘不了——虽记不住那些风花雪夜的细节,却心知他们曾是那么刻骨铭心,生死相约不离不弃。 是谁在作弄他们的命运?为何在她彻底遗忘之后,第一个遇见的却是——恒天? 这夜,冷得心寒也痛得真切。她换上衣裙,跃身至悬崖居,独立浮桥远眺山间。 雾淡云轻,霜寒露重。记得无名曾让她给这个阁楼取个名。她随手劈断一根粗树枝,削成断木,刻下“望悦居”三字,立于楼阁入口处。 望悦居——无名,此生无求,只望你快乐。 落烟跃下古藤吊桥,步入深谷往南而行。当下她只想为神族尽心,避免这妖魔与神之战。而其他的只需时日调和。他们间的伤害和忍让,纠结如丝欲断不能,不是一朝一夕可解,既然如此不如暂且搁置。 想至此,她心抑郁顿减。忽感丛林妖魔影动,她即刻跃上树枝静心观望。 “奶奶的,红莜哪里弄来那黑猫?这下可好,成小主新宠,却不知死到哪去。这月黑风高,如何寻得?”只听一小妖怨声连天。 另一妖小声道:“据说红莜那日出谷,看到一只黑猫伤残路边,一不忍心就带回谷里。” “小主向来讨厌此物,为何此次?” “他们魔心谁能猜中?据说这猫性子韧,你说这带有神统的猫能有几条命?” “喂!你俩去南边找找。”丛林里突然传来另一吼声。两小妖即刻停止细语,匆忙向南疾驰。 难道是神猫?落烟猛然想起那日无心赠送神猫一香囊。 “花魂之物!”她跳起来,难怪当日神猫惊呼一声便消失无踪,原来落入凡间。当日自己全然不记得香囊与花魂的万般联系,如今入到深谷,记忆反而清晰起来。 血池恶臭如昔,凄寒无比。神猫蜷缩池边,双目紧闭。当落烟抱起他时,他已不知睁眼。油光皮毛早已色泽暗淡,手感只剩一副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