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道破天机（上）
那一瞬间，玄礼突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人摄去了心魄。他神情恍惚，过了片刻，才恢复了正常，被仙姑抓住的手腕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把“疼”憋回到肚子里了。这时，绝尘仙姑才放开了他的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玄礼以为仙姑是要给自己算卦，连忙把裹着公主香发的纸包递过去。没想到，仙姑竟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对它不屑一顾。玄礼有些犯难，不知道对方是何意，只好用眼神向旁边的两位仙童求助。童子静静地立于仙姑身后，漠然地望着他，毫无反应。僵持了片刻，玄礼猛然醒悟，连忙从包袱中取出六枚黄灿灿的金锭，用黄帛托着双手奉上。这是太平公主专门为她备的礼物，略表敬意。 仙姑见状，笑道：“这清凉顶上终年苦寒，只有些玄冰顽石。贫道久居于此，要这金子又有何用？” 玄礼一时语塞。仙姑看他一脸尴尬，也不再难为于他，转而朝弟子微微点头示意。仙童随即从玄礼手中接过了金锭。玄礼稍稍松了口气，心想这绝尘仙姑虽然看上去一副仙风鹤骨，倒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据说不少官宦富贾曾前来拜会过，所以仙姑还是懂得世俗规则的。只要守规则，事儿就好办了。于是，玄礼说道： “真人，太平公主殿下久闻您的仙名，特意派在下长途跋涉、前来拜会。恳请真人开一开天眼，一窥天机，为殿下卜上一挂。” 仙姑听罢，淡淡地回道：“贫道隐居于此，本就是为了与尘世隔绝，然而尘世中人依旧一拨拨、一群群地找上门来。凡人求贫道卜卦，各有所求。田汉久旱盼甘霖，商贾行道惧贼祸；体弱者思健体，年迈者愿长寿；戍卒在外求平安，思妇居家望夫归。殿下既生于帝王之家，备受荣宠、享尽富贵，又有何所求于天？” 玄礼微微一愣，略一思咐，即回答：“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而天命却变换叵测。自古以来，生于富贵而不得善终者，屡见不鲜。公主虽有金玉之尊，然而在天命面前，仍不免要时时心怀敬畏。” “嗯，对，生于荣华，自然想要富贵终身。”仙姑微微点头，轻笑道：“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样的富贵虽一日犹不可求，更何况一辈子。” 玄礼心里一动，沉默了片刻，只好说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贵胄，有些人生来就是百姓，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仙姑微微一笑，口中喃喃：“对，对，这都是上天的旨意。不过，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玄礼愣了一下，问：“您......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外人，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又何苦掺和其中呢？”她盯着面前的这个凡人，似乎早已洞悉他的一切。 玄礼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却又没办法反驳，只好回答：“在下既是公主铁卫，为她鞍前马后地效劳自然是分内之事。” 仙姑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贫道不是这个意思。”她一手指天，而后又指向地面。玄礼顿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仙姑说他是个外人，不是指他与公主的关系，而是说他不属于天地之间。换言之，仙姑的意思是，玄礼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以前的回忆登时涌上了心头。玄礼按住狂跳的心脏，强装镇定地质疑：“你......您怎么知道？您甚至都没使占卜之法，竟能看出这些？” 仙姑淡定地摇头，道：“贫道什么都不知道。”不待玄礼追问，她便接着说道：“人们都以为贫道能开天眼，通古今。事实上，贫道并没有这种法力。” 玄礼感到很惊讶，以往碰到的算命的都说自己如何如何神通，哪有说没有法力的。“真人过谦了。在下早就听闻真人为人卜卦，无不灵验。您既然说自己没有神通，又是靠什么做到的？” 仙姑咯咯地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聆听。” “听什么？” “声音，他们的低语。” 玄礼惊讶地望向那两个仙童，随即意识到仙姑指的应该不是他们俩，便追问：“他们是谁？” “道。” “道？”玄礼感到很疑惑，暗自思索了片刻，才幡然醒悟。仙姑说的道，定然是指天上的神仙。道教崇神明鬼，神系纷繁复杂，神祗数量极多。这些神仙之中，又以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为首。“您指的莫非是三清天尊？” 没想到，仙姑却摇了摇头。“天尊不过是道的化身。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世间的一切，都由道所生。人生于无形，死后湮灭，而道永世长存。人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兴衰聚散，都被它看在眼中。它看得到过去，也看得到未来。它也在无时无刻地低语着，诉说着看到的一切。然而，却没有几个人能听得到。” 但是她能。玄礼顿时明白了，这不过是一个更为高明地装神弄鬼之术。躲在这云端之上的冰崖穹顶，自然能号称与神明更亲近，以至于能窥探天机。说到底，这依旧是个千百年来算命先生的老把戏。 于是，玄礼顺水推舟地说道：“所以，您才要在这么高的山顶上修行，这里离它更近。” “非也。”仙姑笑道，“大道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然而尘世间太过喧嚣，以致于人们根本听不到它的声音。所以贫道才会搬到此地。这里长年冰封，与世隔绝。只有在这么沉寂的绝境，才能听得到它的声音。贫道所做的，不过是虔心向其询问，然后聆听它的回答，继而向世人解读，仅此而已。不过，对于你，它却前所未有地沉默了，好像你根本就不存在过一样，无论前世还是来生。” 玄礼默然，片刻回答：“您的意思是，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仙姑点点头，道：“贫道暂时也只能这么解读了。施主可否道出身世来由，为贫道一解心中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