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唐朝旧臣
明净的夜空，璀璨的星河横亘其中。时而划过一颗白色的流星，一闪而过，仿佛在这条永恒之河中留下了一串涟漪。 玄礼久久地凝望着夜空。周围黑森森的山林中，无数蟋蟀在放声鸣唱，梧桐山庄的夜晚却显得更加的清幽。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的星星格外的亮，看上去仿佛不那么遥远了。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洛阳的夜空那么漂亮。回想起来，来到神都已经快一年了，似乎以前从未抬起头关注过夜空吧。扬州的夜空是什么样子，玄礼已经记不起来了。在他的印象中，扬州的夜晚总是风雨潇潇。这个时候，扬州应该正是梅雨时节，想必又是一个雨夜吧。玄礼仿佛又听到了雨水沿着檐上碧瓦的边沿滑下，砸在青石地面上的扑嗒声。 不，再也听不到了。前天晚上，子仪披着黑色的斗篷，在夜色中悄然而至，也带来了黑色的消息。潇湘馆被付之一炬，水香和小玉双双惨死。一切都完了，所有承载着美好记忆的人和物都化成了灰烬，再也回不去了。 玄礼想起了那个噩梦，水香、小玉在他面前，像被燃着的宣纸那样灰飞烟灭。“陈阳”在这个世上仅存的痕迹就此被彻底抹去了。 我是陈玄礼，他暗暗地提醒自己。 郭子仪也在凉亭下静静地坐着，双目闭着。从扬州回来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见到玄礼时目光甚至在躲闪着。王思礼在他左手边站立着，也是一言不发。唯有庞忠蹲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把草莓，嘴巴大嚼时发出着啪叽的声音。 玄礼心想，他们见了我，就跟看到另一个人似的。不过，自己确实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几个人在凉亭里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公主才姗姗来迟。千儿提着一盏红灯，陪着她走过庭院。公主穿着乳黄色襦裙，双臂挽着一条白色薄纱。她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嘴角洋溢着迷人的浅笑。见她到来，玄礼等人立刻起身，庞忠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殿下。” 公主摆摆手，道“不用拘礼。郭将军，你们这一路旅途劳顿，歇息得可还好吗？” 郭子仪拱手回道：“回殿下，贵府的安排极为妥帖，我等感激不尽。” 前天晚上子仪三人悄悄出现在梧桐山庄，让玄礼感到非常意外。反倒是太平公主得知后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地出乎意料。子仪他们出入城门现在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来山庄就安全了许多。玄礼心想，也许这本来就是公主的安排吧。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子仪联系的，难道是用信鸽？ “本宫刚得到一个好消息，所以才急着要跟诸位分享。”公主笑盈盈地说道，“陛下已经下旨，赦免了狄仁杰、袁智宏等人。” 玄礼感到又惊又喜。那天公主好说歹说答应了他的请求，表示会想想办法。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把他救出来了。这几天公主一直都待在山庄里，并没有回城去。难道说是上官婉儿帮了这个大忙？ “看来殿下宫里的朋友神通很大啊！”他旁敲侧击道，看到公主没有理会，便改变话头。“那下一步，我们得想办法说服狄仁杰，请他帮忙察查王孝杰将军的案子。” 子仪闻听此言，连忙问道：“这个狄大人究竟有什么神通，他会蹚这趟浑水吗？” 会不会，谁也不敢说。不过玄礼比较肯定的是，以他们这几个人的能力，想把这个案子查清楚，简直是痴人说梦。如果能让狄仁杰插手，把握就大得多了。“据传狄大人机敏异常，非常善于断案。当年他在大理寺任职的一年中，清理了积压的案件数千桩之多，涉案之人达一万多人。更了不起的是，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喊冤的。” 这时，庞忠嘟哝了一句：“洒家听人说，那个来俊臣办的案子，也没一个人能活着喊冤的。” 公主抿起嘴微微一笑。子仪连忙呵斥道：“别瞎扯！” “狄仁杰的事迹，本宫也有所耳闻。不过，不管他再怎么聪明也指望不上了。”公主幽幽地说道，“狄仁杰虽然被免除了死罪，却被贬去外地做县令了。” “啊，这，”玄礼僵住了。他感到非常沮丧，此前的诸多谋划顿时打了水漂。一下子又没有头绪了。子仪他们看起来也很失望，只好叹了口气。不过，庞忠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别人是指望不了了，听洒家一句啊，实在不行咱就自己干嘛！不就是那什么......查案吗，咱的脑袋也不比别人小啊，凭啥就不行了？” 庞忠的话并没有让玄礼感到好受一点儿。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表示赞同。“庞将军说得对，咱们集思广益，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几个人都点点头。看公主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子仪等人便起身告退了。玄礼也向公主告退，正欲离开，却听到她说：“你等一等。” 玄礼回身，只见公主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她双颊绯红，羞赧地笑道：“今晚你不用回去了。” 她牵着他，摸进了一个小房间，留下千儿在外面望风。公主吐气如兰，热烈地与他拥吻。玄礼感到非常的震惊，以往每次幽会都是偷偷摸摸的。像今天这样，当着下人的面儿、如此明目张胆地私会，他们还是头一次。这种强烈的刺激使他沉寂的内心再次熊熊燃烧。玄礼急匆匆解开公主的胸衫，把她抱到床上。令月兴奋异常，她放肆地喊叫着，根本不在乎整个府中都能听得到她的大叫。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床上。淡淡的银光下，月儿白皙婀娜的胴体如同披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屋外的池水边、草丛里，无数的蟋蟀也在夜幕下大声地鸣叫，应和着她。 完事后，令月满足地靠在他怀里。她宽广的额头上凝结着细细的汗珠，丰腴的身体也因汗水而变得湿湿嗒嗒的。玄礼抱着她，就如同抱着一个香气蒸腾的大白馒头。尽管热得大汗淋漓，他还是没有松开。 一番呢喃后，公主觉得屋内实在热得厉害，便披上衣服下床，把窗子向外推开来。玄礼也跟过来，两人相拥在窗前，享受着山间的静谧与清凉。 “在想什么呢，陈郎？”公主突然发问。 身后的玄礼楞了一下，心想难道她还能破译自己的心跳！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嗫嚅着说了出来。“殿下，我......” “叫我什么？” “额，月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公主回头瞟了他一眼，撅起嘴巴拧了他一下。“看你这么心不在焉的。快说，心里头想啥呢？” “我......在想狄大人的事儿。” 她愣了一下，道：“接着说。” “是！”玄礼娓娓道来，“当初狄仁杰刚下狱时，殿下......月儿你对其毫不在意。但是现在，你却设法把他救了出来。我感到......感到有些......困惑。恕我无礼，我不觉得......您这么做......只是......为了大将军的案子。” 公主转过身，幽幽地望着他。许久，她嘴角挽起一抹浅笑。“陈郎，想不到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玄礼踌躇着低下了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她接着说道：“那个时候你跟我说时，本宫还是头一次听说狄仁杰这个人，并没有在意。后来，本宫才知道，他还是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老臣。据说在天牢里，王德寿审问他时，狄仁杰还凛然自称是‘唐朝旧臣’，任由内卫处置。本宫才注意起了这个人。” 他恍然大悟。“救他一命，就等于给大唐复国多一分希望。” 公主点了点头。 “本宫听说武承嗣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于是让婉儿设法劝谏母亲，这才保住了狄仁杰。只可惜，没能保住他的官位。现在呢，朝廷中又少了一位心念旧唐的宰相，武承嗣这些人的气焰就更不可收拾了。” 原来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玄礼心里有些苦涩，毕竟她是太平公主，无论任何时候，父兄的江山社稷比什么都重要。他心中暗想，如果来俊臣也宣称心念大唐，太平公主还会替自己报仇、诛杀那个魔头吗？玄礼不愿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定要想办法，血债必偿！ 玄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殿下，请恩准，我想去拜会他——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