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邙山

    陈阳说完，静静地等着他有什么反应。也许他会跳起来说自己是在巧言诡辩，也可能会大呼一声“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类的。不料郭子仪还有别的选项，他选择了沉默，没有做声。陈阳心想他也许是心动了。

    “嗯，咳，”忽然传来了一个粗响的声音，“洒家觉得他说得很对。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办法，洒家觉得可以。”

    庞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坐起来，从陈阳手里接过水袋，高举着痛饮一通，羊皮袋瞬间瘪了下去。

    陈阳看到郭子仪似乎有些触动，便趁热打铁地继续劝导。“我们不需要栽赃陷害任何人，只要让皇帝陛下看到大将军的冤情，就有一线希望。陛下何其英明，只要她看到后派人重新察查案情，大将军就平反有望了。”

    郭子仪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远方，望着太阳沉没的地方。晚霞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渐渐地淹没在了一片灰色之中。天色也昏暗下来，夜晚将要来临了。

    “我去找点儿吃的回来。”不等同伴回应，郭子仪便站了起来，自顾自地从灌木丛中离开了。陈阳看了看庞忠，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原以为郭子仪会对此点头赞许，没想到他还是不为所动。陈阳感到有些挫败，他靠着老树的树干坐下，一种无力感悄悄地侵蚀着他。忽然，他感到上方有些动静，还没及起身，便看到王思礼敏捷地顺着树干跳了下来。

    “让他再想想吧，不用担心。”王思礼拍了拍陈阳的肩膀，在旁边一个小土堆上坐了下来。之前他一直在树上放哨，一声不吭地听着下面几个人说话。“他会想通的。”

    郭子仪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了，还拎着一只漂亮的山鸡。这只山鸡通体五颜六色，鸡的头顶以及下巴垂下来的rou胡都是血红的，脖颈呈现深海蓝，胸腹却是一片碧绿，还有一双点缀着点点黄斑的青灰色翅膀，十分漂亮。山鸡的尾巴极细而长，曾现着黑白相见的如同斑马一样的色彩，与家养的鸡看上去差别非常大。除去中央电视台的动物世界节目，陈阳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这种野生山鸡，感到非常的好奇。可是庞忠丝毫不给他好好观察的机会，接过山鸡就开始拔毛了。花花绿绿的鸡毛顷刻间散了一地，陈阳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不过当它被烤熟之后，这股叹息便化成了潺潺的口水。庞忠野外生火做饭真是把好手，他熟练地拔去了所有的鸡毛，又挖去肠胃内脏，再找来大片的树叶包好埋进一个土坑里，最后在上面生了一堆篝火开始烤。等到移开火堆，从土中挖出guntang的、外面还包着焦黄树叶的鸡rou时，一股喷香登时让几个人瞬间陶醉。陈阳分到了一只鸡腿，烤的嫩白的鸡rou还在往下滴着油汁。他小心地咬了一口，顿时喷香扑鼻，rou质鲜嫩，简直是人间极品。

    “要是有一把胡椒就更好了。”庞忠咂咂嘴，意犹未尽地畅想着，“盐巴也行，啧啧。”

    陈阳赞许地点点头，他心里不自觉了想起了花椒、孜然、辣椒粉、蒜蓉、牛rou酱、海鲜酱、沙茶酱......不行不行，再整下去就成海底捞了。等他把鸡腿啃食干净以后，开始意犹未尽地在心里反悔了：什么酱都不要了，再来一个鸡腿就行。

    四人吃完后，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们把火堆熄灭，用土把灰烬、鸡毛等痕迹埋住才离开。夜幕降临，他们在微弱的星光下摸索着前进。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没有燃起火把。好在天气转晴，夜空中没有乌云，使得他们能在星光下摸索着寻路。长长的官道无限向前延伸着，时而宽阔，时而狭窄。雨后的路面冒出了许多草丛，它们蓬勃地疯长，遮盖住了路面使得小路很难辨识出来。穿过旷野时有一段甚至直接消失不见了，往前找寻了几百米后才再次出现。渐渐的，平野越来越小，前面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山包。行至山间，道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道路在山脚下蜿蜒，两侧山头上茂密的树林在夜幕中黑漆漆的，给人一种阴森的恐惧。陈阳走在路上，不时地朝两边黑森森的树林望去，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左脚火辣辣的痛使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

    “我们这儿是到哪儿了？”

    走在前面的郭子仪没有停下脚步，他头都不回地回答，“这儿应该就是邙山了，明日便到神都。”说着，他还不时地朝周围的山峰望去，似乎是在确定方位。王思礼幽幽地看了陈阳一眼，没有说话。陈阳也不再说话，继续闷头赶路。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周围的山峦、丛林逐渐清晰了起来。郭子仪停下来，环视了一周后指着北面那座较高的山头说道：

    “那应该就是翠云峰了，是邙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天要亮了，我们先去那里歇息歇息吧！”

    大伙赶了一夜的路，非常疲惫，都表示同意。而且陈阳想起当初他还去过翠云峰，翠云峰上有一座上清宫森林公园，他曾经前去游玩过。如果没记错的话，神都洛阳城此时就在他们正南或是西南方向，而且不会太远。白马寺也在邙山南麓，不过似乎已经走过了。赶了这么久的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于是他们离开官道，钻进了山林，在林子间蹒跚地前行。最后找到了一个较高的山坡，几个人看了看周围茂密的树林，才放心地坐下来歇息。

    陈阳靠着一棵树坐下，用手揉着又酸又疼的左脚，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难道说他们就要在这里分别吗？不过神都已经近在眼前，他们三人冒着危险能把自己送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陈阳闭上了眼睛，不愿去想象几个时辰后他们再次分别的情景。

    他们走了一夜，此时坐在地上，几个人的肚子都开始打起了鼓。这次是王思礼出去找吃的。不久，他带回来一只硕大的野兔。庞忠拎着它去溪水边把它剥皮洗净，然后回来架在火上烤。庞忠把火候控制地很好，兔子被烤的焦香四溢。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眼珠子都盯着那只叉在架子上被烤得正在流油的兔子，咽着口水等着庞大厨开动的口令。庞忠见状哈哈大笑，不停地安慰他们不要心急。终于，他感觉到应该差不多了，便抽出一把小刀在衣服上抹了抹，准备割一块下来尝尝。忽然，郭子仪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庞忠一愣，贼笑着说道：

    “莫急，洒家就尝一小块。”

    “嘘！”郭子仪严肃地示意他安静下来，警觉地聆听了片刻，“有人朝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