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武周的春节晚会

    崔湜听后望了陈阳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道：

    “陈兄真是好演技，澄澜佩服之至。”

    陈阳心里一紧，愤然正色对他说道：“澄澜兄何必遮遮掩掩，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崔湜听了之后，眉头微微一皱，继而舒缓开来。他笑着说道：

    “陈兄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请澄澜兄赐教。”

    崔湜神色有些狐疑，似乎是不太相信陈阳的话。他摆起了一贯的故作神秘的神色说道：

    “兄既然不知请，小弟便不好明说了。兄无须多虑，好自为之，到时候水落石出，自然就知晓了。”

    说罢，崔湜便自顾闭目养神，不再谈这件事了。陈阳追问不得，知道崔湜肯定不会说了，便不再追问，独自忧心忡忡地望着往外出神。回宫之后，一连几天陈阳一直都心神不宁，晚上更是睡不着觉。薛怀义那冷冷的嘴脸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就这样几天过后，便到了岁除之夜，也就是除夕夜。武则天在宫中大摆筵席，命凤阁鸾台的宰相官员、宗室诸王、公主郡主以及驸马们入阁守岁，控鹤监诸位学士也都一同赴宴、欢聚一堂。陈阳这才发现唐朝就已经有大年夜守岁的习俗了。这天夜里，徽猷殿前羽盖林立，热闹非凡。宫中各处燃起了巨大的蜡烛，还点起了篝火焚烧大量的沉香，使得夜晚恍如白昼。虽然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但是皇宫里却是一片热闹欢腾。太常寺卿带领手下皇家歌舞乐团数千之众在殿下击鼓奏乐，舞女们在红绸布搭救的大台子上翩翩起舞，为宴会助兴。武则天红光满面，兴致大起，与诸位亲王大臣们一起开怀畅饮。皇帝赐的是椒柏酒，是一种用花椒、侧柏叶浸泡过的酒，有驱寒辟瘴的功效。从汉代以来中国就有除夕时喝椒柏酒的习惯，不过陈阳却从来没有喝过。跟古代相比，现代人过年省去了很多习俗，基本上都是吃完年夜饭看春晚抢红包的节奏。不过，陈阳有幸亲眼见识了武周帝国的春节联欢晚会。

    这个春节晚会的主办单位是太常寺，以皇家歌舞乐团为主力。演出节目跟央视春晚相比种类比较单一，从头到尾绝大部分都是舞乐，根本没有什么语言类节目。武则天走的是文艺复兴的道路，遵循周礼，提倡礼乐教化。皇家礼乐也分为立部伎和坐部伎。立部伎是歌舞团，上演了几部精彩纷呈的舞曲。其中，《上元乐》是一百八十人的大型歌舞，婀娜多姿的舞女们各个身着画有五色祥云的羽衣翩翩起舞，象征着代表帝王之气的元气，因此起名为“上元”。而《圣寿乐》是唐高宗和武则天一同所作，由一百四十位头戴金冠铜冠、身着五色画衣的美女一同起舞。随着舞女们的翩翩起舞，她们的阵列也随之飘忽变换，先后变换出十六个大字，分别是“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万年，宝祚弥昌”。坐部伎则是皇家乐团，主要是演奏大型乐曲。其中，初唐音乐大师张文收所作的《宴乐》四部曲是坐部伎的看家主打曲。乐团的乐器繁多，种类齐全。乐工们身着绯绫袍，丝布袴。配有玉磬一架，大方响一架，搊筝一，卧箜篌一，小箜篌一，大琵琶一，大五弦琵琶一，小五弦琵琶一，大笙一，小笙一，大筚篥一，小筚篥一，大箫一，小律一，正铜拔一，和铜拔一，长笛一，短笛一，楷鼓一，连鼓一，鞉鼓一，桴鼓一，工歌二。《宴乐》分为四部，总共只有二十位舞姬。其一是《景云乐》，乐曲温暖明净、宛转悠扬。由八位花锦袍、五色绫袴的舞女伴舞。她们头上带着云冠，脚下穿着黑色的皮靴，舞姿轻柔曼妙。其二是《庆善乐》，华美纷呈，余音绕梁。有四位长袖紫绫袍的舞姬在红灿灿的灯火中翩翩起舞。其三是《破阵乐》，此曲气势恢宏，荡气回肠。四位舞女，皆身着武官的绯绫袍、锦衿褾和绯绫裤，一派英姿飒爽。其四是《承天乐》，是由四位紫袍女子在台上伴舞。她们皆头带金冠，腰束黄带，优雅沉稳的舞姿与大气磅礴的乐曲共同演绎出了一派龙飞凤舞的华贵意境。除了歌舞，还请来了宗教势力前来客串。只见一个男童，头上戴着狰狞的乌黑面具，身着玄衣纁裳不停地击鼓跳跃。这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庄重。陈阳猜想这应该是一种跟除旧迎新、驱邪避祸有关的仪式罢了。最后，男童在台上远远地向着皇帝三叩九拜，行完大礼之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这个仪式才算结束。后来，陈阳竟然还看到了久违的舞狮子。这些看惯了高雅舞乐的王室公卿看到了舞狮子登场，就跟春晚观众看到本山一样，纷纷激动地站起来欢呼。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推向了一个高潮。武则天见此情景，也是龙心大悦，命左右进献应景诗文。文臣学士们早就对皇帝的这一嗜好心知肚明，事先几天就已经备好了诗赋就等着进献呢！所以一时佳作纷呈，眼花缭乱，武则天甚是开心，大加赏赐。君臣欢度佳节，转瞬便到午夜。随着新年的钟声敲响，王侯公卿们纷纷离席，所有人都聚到殿下向圣驾叩拜，三呼万岁。唐朝的新年叫“元正”。经过了岁除的彻夜狂欢，直到辰时左右，皇帝才起身回到后宫由常服换成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移驾贞观殿进行元正大朝会。这是新年的第一个早朝，皇帝要在贞观殿召见文武百官，各地前来进贡的朝集使、皇室宗亲以及四方藩国的使节。皇城大道上车粼粼，马萧萧，冠盖相望，羽旄飞驰。朝堂上钟鼓齐鸣、熙熙攘攘，尽显大周皇帝威加四海、泽被九州。除了大朝会之外，元正当天还在贞观殿举行“大陈设”。“历代宝玉、玉辂”以及各类宫廷乐器等象征着国家最高级别的礼器陈设出来，以彰显大周帝国的国体。当他看到曾在腊八时用来煮粥的九鼎也在其中时，内心感慨万千。在大殿中，由皇嗣李旦和诸位宰相等首先上前朝拜，然后內史宗秦客宣读地方各州的贺表。接下来是鸾台的黄门侍郎上奏各地的祥瑞情况，而后是地官侍郎狄仁杰上奏各州的进贡物品名单，春官尚书上奏四方藩国的进贡情况，兼职国家气象局的太史局最后汇报天象。陈阳作为从四品的小官，排在人堆之中远远地瞻仰着这一盛大场面。这一切程序都完成后，听到鸾台侍中宣布“大陈设”仪式结束。这时，內史带领文武百官一起向皇帝拜贺，一时“万岁之声”直冲霄汉。武则天十分喜悦，下令大赦天下，举国欢腾。

    从元正开始，朝廷三省六部便给公务员们放了七天假，以便走亲访友、与家人团聚。皇宫大内也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气氛。应酬完文武百官及四方使臣后，武则天竟没有忘记迎仙宫诸位学士。元正晚上，武则天在流杯殿设宴，命诸位学士前来作陪。席间，九五之尊的皇帝与各位学士们推杯换盏，笑容满面地一同欣赏着歌舞。她兴致大起，竟然起身离席拉着宋之问、崔湜等人一起跳起了舞。上官婉儿便在旁抚琴，学士们围着武则天一起翩翩起舞，君臣同欢共享新春之乐。

    虽然深宫中每天到处都很热闹欢腾，但是陈阳却感到无比的孤寂。他想起了父母，这已经是离开他们的第二个新年了。去年过年时，在扬州有灵雁陪伴着，还算有些喜庆。现在，妻子也远在天边，遥不可及。每逢佳节，思念愈浓。他给妻子寄出了一封长信，也给父母写了一封家书，却不知如何才能寄到他们手中。此时，陈阳恨不得这喜庆的节日快些过去，这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种煎熬。然而，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忽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