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司灯坊（一）
掌柜是个看起来不到四旬的中年美妇，大风大浪也见过一些，知道这样的情况定然不同寻常，于是咬咬牙，问：“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世上门派众多，收集消息的情报所自然也有许多，而鄙安之所以选择幻花楼，就是因为它是所有情报楼中最强的一家。消息最全，也最可靠。不过，这也是她头疼的问题，因为幻花楼是九重塔的产业。 而她现在要做的事，决计不能让傅忘川知道…… “答应你之前，我要确保这些消息不会对本门有害才行。否则，就算有钱，阁下也很难得到想要的消息。”这掌柜倒是忠心！ “只会对你们有好处。” “那好！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于是，鄙安掏出了那残破的令旗枪头，推过去，眼中的笑意一下子褪去，眼神中似有灼焰燃烧：“我要知道，跟它有关的所有消息，全部。” 掌柜被她眼中浓烈的情感骇了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搁下跟这东西，究竟有什么过节？” “弑子之仇，杀兄之恨，还有岌岌到来的灭门之祸，这些，可够？” “……” “掌柜可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掌柜回过神来，从旁边取过笔墨，将二人的协定写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且用朱砂印手印后递到鄙安面前。根据江湖规矩，协定的另一方同样需要将自己的名讳、手印留下，且作为卖家的一方将会对买家的身份、来历进行调查核定，以保证消息买卖前后，不会对双方造成损害。 等接过对方签好的协定，低头一看，上头端正秀致的三个字惊的她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上头写的是“东方安”。 是的，这世上叫东方安，且身穿黑纱，脖子上带有墨色花藤的，只有一个。 “我说过不会给九重塔带来损害。”桌上的茶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鄙安站起来，弯腰做了个多谢的动作。 一双手飞快的伸过来，拦住了她的动作。“主……”想到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塔主，掌柜想不出改怎么称呼，神情一时有些尴尬，忙扶起她，道：“我相信。主……你放心，消息我一定会帮你收集齐全。” “那多谢。”鄙安应了声，拱了拱手，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掌柜追上来，望着鄙安的表情欲言又止，好半天试探着开口：“整理消息须得一两日，这段时间你……东方姑娘可有事？”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鄙安还是诚然的摇了摇头。 “那能不能在这里住下？呃……幻花楼怎么说也是金陵最大的酒楼，姑娘住着也舒服些，可以么？” 拿到消息之前，她确实没什么事，索性答应了下来。只是后来才听说，因为多年前梨逍尘曾在这里隐居过一段时间，掌柜池挽真是她的贴身侍女兼影卫。后来在一场血战中幻花楼化作飞灰，重建之后梨逍尘已经离开了，故而池挽真作为影卫首领，便成了这里的掌柜。因为梨逍尘当年对她颇好，所以鄙安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开口留她下来。 当然，这只是鄙安此行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其间她在楼里也还听过几次食客的谈论，无外乎有名人士的桃色八卦，以及最近发生的各种大事。听得最多的就是新至尊继位的事，说新至尊才能无双、文武双全，反正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说的好似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鄙安只安安静静的听，从来也不答话、不询问，嘴角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低头轻轻拨着杯中的茶叶，似是透过轻漾的茶水望见了傅忘川的模样。 望见了他风姿翩翩，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模样。 两日后池挽真来找她，将所有有关的纸笺编订成册，推到她面前，道：“那枪头上的令旗布料，来自苗疆的司灯坊……” 司灯坊是苗疆的一个地下组织，区别于中原的任何一个门派，也不同于杀手组织，甚至没有人知道它具体的营生。而它看似不插手中原任何事宜，也不参与门派纠纷，表面上就是一个低调的可有可无的教系。 但是，在中原地区却鲜少有人知道，这司灯坊暗地里其实是个极其不堪的地方。它不是什么派系组织，而是个做皮rou生意的邪教。 里面的人无论男女，皆是美人，尤其是里头地位最高的司主，已然美到了天地变色的地步，只可惜司主常年居住总教，从未踏出过苗疆，因此中原之内无人得见过真容。 司灯坊虽不是正规派系，可它内部的教条等级却是比任何门派都要森严。地位最高的是司主，司主下设直属的三位司灯女神，而司灯女神之下，同样设有圣女、圣子等不同的品阶。 如今负责中原分教的那位，便是直属于司主下的一位司灯女神。同样的，这位司灯女神的真容亦没有人见过，抛头露面的则是一个品阶为“圣子”的男人，名讳叫做萧河。 萧河的武功不算高，却极有头脑，并且这人没什么礼义廉耻可言，跟人打架拼杀也从不讲江湖道义，阴险招数有多少使多少，只求取胜不问过程。不过这一点鄙安从看了池挽真给的画像、知道那天围攻她的灰衣人就是萧河之后，就已经得出结论了。 最后，池挽真告诉了她最重要的一条消息，就是这肮脏邪教的分教地址。 芒挽小城。 笑月楼。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她和珠瑾卖身的地方。 很久以前，这里是在风月堂的侵袭中化作飞灰。 她记得，那时候guntang的火焰里，华风月支剑跪在地上的模样，以及她纵身跳下火海时的决绝。而傅忘川飞身而来接起她，怀里的温度似春风一般和煦…… 想不到，迁址后的新分教竟会在这里，重建在当年的角楼之上。池挽真说，分教原本不是在这里的，是从那个新的司灯女神负责中原事务后，才迁移过来的。并不十分热闹的芒挽小城，倒也符合司灯坊的作风。 角楼的内部一改从前简朴风格，到处挂着艳红碧黄的纱幔，珠帘娉婷，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香气。 这香气鄙安也熟悉，是脂米分味。 地上铺着厚软的长毛地毯，地毯一直延伸到尽头的台阶上，大厅的中间十来个少女在嬉笑打闹，她们的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纯净，声音清脆好似银铃。 可是她们却浑身未着cun缕。 听到传来的脚步声，少女们停下来望着走进来的陌生人，突然嬉笑出声—— “有新人来了呢！” “是呀是呀，而且，比我们都要漂亮哦！” “嘻嘻……我们又有新玩具了！” “可是……嗳，她怎么一个人呢，是谁带她来的呢？”…… 这时，她们身后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发哑，像极了细小砂砾在口腔里碾磨。“哦？有人来了，是谁？” 少女一听到这声音，眼中绽放出一抹奇异的光彩，而后纷纷后退，竟赤tiao条的趴跪在地，舔wen那人的衣袍，毫不xiu耻的晃动miao妙腰肢。 果真是个做rouyu横liu的地方。 鄙安将那一条条扭动的“白蛇”视若无物，盯着那中央的灰袍男人，道：“你是萧河。” 不是问句，鄙安说的很笃定。 “是。”男人大大方方的承认，上挑的眉梢眼角透出阴鸷的狠毒。 “很好。我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杀了你……”语未落，数道黑纱已疾射而出，缠住他的四肢脖颈！ 围观的少女发出刺耳的尖叫！ 脖子缚的并不很紧，萧河还能说话：“其实你不必这么做，事到如今我已知道杀不了你，所以你想问什么，问就是了，我知无不言。” “用不着！有什么话，我自会跟你们的司灯讨论，而你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鄙安冷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神逐渐由憎恨变为不屑：“呵，苗疆蛮族就是蛮族，再聪明也不过如此，若非你杀我的时候用上了全部实力，我还不能确定掠梦就是你们司灯坊的人。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替我揪出我九重塔的jian细。” 萧河的眼却蓦然睁大，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难道你不是因为发现柯郁梦是jian细才杀了她？那你为什么……” 柯郁梦，大概就是掠梦吧。 笑话，她刚回到九重塔，怎么会知道里面有jian细！“她杀了我女儿，我当然不会放过她。” 萧河的反应却很激烈，一边扭动被缚的身体一边挣扎：“这不可能！她、她有什么理由去杀你的女儿？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不对，东方安，你什么时候有过女儿，司灯坊怎么从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鄙安皱眉，不过疑惑的神情也仅仅是一闪而逝，收了收钳制的黑纱，鄙夷道：“原来司灯坊的情报组织这么不入流，枉你们号称‘苗疆第一’的邪教。就这样还敢在我九重塔内部派jian细，妄图染指中原武林，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