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归来的弃子（五）
“没想到，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无法忘记……” 郭曲躺在床上，手臂贴在脑门，一条腿成拱形立起并靠在墙壁上，辗转难眠的他不可避免地再度回忆起了五年前的事件。那是他平淡生活的终结，也是一场惊心动魄旅途的开始，即使曾经的郭曲对那件事始终抱以一种避之不谈的态度，如今在经历了多次生死之间后他也开始萌生了些许复杂的想法。 五年前，郭曲的父亲，郭霖时任酆都诡城驻明珠的总负责人，权利滔天，实力强劲，家庭也称得上是幸福美满，而且由于他的自身的性格使然，仁义之名更是名满天下，绝对的人生赢家一个。可是，就是这样的家伙，却在他事业达到最高峰的时候，选择了去触碰万民广场之下的禁忌，最终导致了明珠的大地震。 郭曲想不明白，酆都的人想不明白，其他势力的人更想不明白。不过想不明白不要紧，重要的还是事情发生后的利益分配。由于郭霖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所以酆都诡城无疑失去了分蛋糕的权利，巨大的利益损失，还有郭霖所犯下的罪孽，这些全部都在他死后算在了郭曲的身上。 正所谓父仇子报，他人可没有什么父死仇消这种宽大的胸襟。 驱逐出酆都诡城，这原本是诸多人的心声。可是考虑到郭曲背后在酆都内部根深蒂结的家族势力，以及他当时不过十三岁的幼小年龄。酆都内高层最终决定，郭曲暂时被驱逐出酆都诡城，只要他帮助国家完成了一百件特殊任务，他就可以重返酆都。 正是因为如此，之前火车上那位丽莎·阿道夫才会称其为丰都鬼城的弃子。 “老爸，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年的经历让愤怒早已化为了满腹的疑问，曾经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却成为了毁天灭地的罪人，已然成长得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掏出了怀中那枚属于自己的指环，指尖仔细磨砂着上面的花纹，嘴里轻轻地吐露出心底的疑问。 “唉……” 始终用神识注意着郭曲的林檎见到了那枚指环后，不由长叹了一声，甚至有些哀伤地收回了自己的神识。 血玉指环，可以说是郭曲所属的郭家作为酆都诡城一员的最有利证明，这戒指从郭家一代老祖那里代代相传，爷传父，父传子，子传孙，孙传世世代代，直到如今到了他的手上。 由于郭霖当年的死法是身死道消，整个人包括衣物全部都化为飞灰，也就只有这个特殊的血玉指环才没有消失，遗留了下来。几乎可以说这戒指就是郭霖遗留在世上的最后遗物，所以身为人子的郭曲才会在四下无人时，掏出戒指来自言自语，实则是想要与自己早已身死的父亲对话。 不过这倒不是林檎收回神识的原因，要知道她之前发出神识只是觉得郭曲的心理压力太大，担心出事才会如此为之的。而在看到郭曲独自一人时的呓语后，她倒不再担心这个有些软弱的家伙了。 “真是的，这个家伙平常看起来那么成熟，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倒是像个小孩一样，只会叫爸爸。” 口中叫骂着郭曲的幼稚，始终悬着的心倒也放下了，林檎这才伸展了一下懒腰，回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本来就没有想要遮掩，林檎的神念自然也让郭曲感受到了，对于这五年间始终坚守在自己身边的女孩，他自然是将其当作了自己的亲人，甚至他也想要过更进一步，只是二人之间的可能性…… “唉……” 感伤地长叹着，郭曲的视线再次转移到了血玉指环之上，眼神渐渐被坚毅占据，夹着指环的手指也渐渐用力，直到发白。 郭曲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按照酆都诡城的规定，年满十八岁的少年，其以后去向全部都由上面进行安排。除非，他可以通过出世之练，否则是没有自我选择权的。 虽然郭曲如今在酆都诡城内部是被驱逐状态，原则上是可以不受酆都内部的规定。当然，前提是他不要使用酆都诡城的力量，安安心心做个普通人就可以了。 只是，始终困惑于父亲之死的郭曲哪里会如此呢？ 更何况，五年前的记忆，在五年后的今天告诉了郭曲，当年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当时在那万民广场的地底下，有着一股在今天大名鼎鼎，可是在五年前却无人知晓的势力。 虚灵议会！ 就是先前那位丽莎·阿道夫的虚灵，所属的势力，也是如今世界上诸多爆炸案的幕后黑手。 可是，即使是知晓了那股势力的存在，郭曲依旧搜寻不到任何有关他们在明珠所作所为的证据，若非当年他的惊鸿一瞥，或许他也会被蒙在鼓里吧。 这个势力的手脚之干净，行事之效率，让郭曲如今想来都不由有种细思极恐的颤栗感。如果没有一方大势力的支持，那么继续追寻下去的他无疑是巨浪中的蝼蚁，脆弱不堪。 他想复仇，不过不代表他想送死！ 即使他拥有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不死之躯！ 想到这里，郭曲的眼神不由暗淡了下来。不死之躯，尽管它还不是长生不老之体，但是就寿元内永生不灭的力量，却也足以让所有人疯狂了。 可是，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超越了正常领域的力量，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万事万物皆遵循此理。 五年前，在明珠大地震的最后，郭霖用了某种秘术将灾劫后笼罩明珠的乌云尽数打入郭曲的身体内，这便是不死之躯的力量来源。所谓乌云，不过就是在大地震中死去的人们，他们的灵魂由于非正常的死亡，无法往生，无法超脱，只能化为孤魂野鬼盘旋于天空之中。 每一次的不死，都是以一个孤魂野鬼的消失作为代价。每一次郭曲从死亡中醒来，他都会在自己的灵魂领域深处，见到一位孤魂野鬼彻底地魂飞魄散，就如同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自己去死一般。 由于郭霖从小的教育，郭曲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以凌驾于他人的特殊地位。甚至由于通晓了修炼的本质，他始终都认为自己的力量是取之于民，自当是要用于守护人民。 拥有这种价值观的他，却陷入了不得不用他人之魂来续自己的命，这种尴尬对立的局面。可是为了可以重返酆都，为了可以获得酆都的力量，他却不止一次地使用了这种力量，也不止一次地看到有魂魄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这倒也难怪最熟悉他的林檎会问出“这值得吗？”的话来了。 “对不起。”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的状态下，郭曲轻声道歉着。也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之前的自私行为向那些已经魂飞魄散的冤魂道歉，还是在为自己以后还是会继续下去的任性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