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众里寻她
“那样的姑娘确实难求，但孙儿也没想找个头脑那么恐怖的姑娘，只怕还没娶回家孙儿都要被磨成渣了。”颜向穹眼睛调转围栏外头，向下眺望道，“若是能有一个活泼开朗，头脑简单又不会任孙儿予取予求的……” 视线还未将沿街的姑娘都扫一遍，颜向穹就已经噎住了。 昨日才见过的那名北据国血统的姑娘正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跑过去，那一脸开心的纯真笑脸顿时为那张稍显艳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娇俏之色。 “看见何物了？”见到自己孙子一脸呆滞的样子，颜睿疑惑的顺着颜向穹的视线而去。 “那是安落絮？身边还带着一个北据国血统的姑娘。”颜睿这一出口，颜向穹才注意到。 真真奇了，他居然只看见那个姑娘而看漏了他的表弟媳？ 颜睿思忖了下，道：“向穹，你去把她带上来，爷爷想和她下一盘棋。” 颜向穹听言一惊，伸长了脖子：“爷爷你要和她下棋？” 虽说能和阳延国棋力最高的爷爷切磋棋艺绝对是一般棋手梦寐以求的，但看这架势怎么也不像是切磋而已啊……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请，人都要走了！”颜睿冷眼一瞪，顿时叫颜向穹乖乖缩回脖子，离开围栏往楼下去了。 “师父。”桑季看着向她们行来的颜向穹，对苍弄淮叫唤了一声。 苍弄淮转过身，看见了脸色有些不自在的颜向穹。 “颜副将，今日竟会在此碰见，可是有什么事？”苍弄淮笑问道，她没有漏掉颜向穹在瞥见桑季的脸后又局促移开的眼神。 ……哦？这可真有意思了。 “今日恰好与爷爷在西湖楼喝茶，见到了安小小姐，爷爷便让我来寻你一起喝个茶，顺带……下一盘棋。”颜向穹盯着苍弄淮道，感觉桑季那一瞬不瞬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他竟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听明来意，苍弄淮向西湖楼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深褐色长袍，留着山羊胡的老人家正站在二楼的围栏边上向她点头。 年岁大概比牛匠爷爷大上一些，但蕴含其内的魄力却一点也不比身为将军的牛匠爷爷少。 这就是阳延国的丞相，颜睿。 苍弄淮也微笑着回礼，冲颜睿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便由颜副将带路了。” 作为阳延国三代朝臣元老的颜睿要和她下棋？恐怕不仅仅是下棋那么简单。 来到西湖楼二楼一间雅厢内，颜睿正站在桌旁，桌上已是放置好了棋盘和棋罐，偏为上等的质地，想必是西湖楼所准备的。 苍弄淮上前先行向颜睿施了个礼：“落絮见过颜丞相。” “安小小姐莫要多礼，恐怕以后就是老夫给安小小姐行礼了。”颜睿道，话虽如此，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苍弄淮微微一笑，缓缓道：“正所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颜丞相您作为阳延国的‘明镜’，其重要性远不是区区官职地位所能代表的，因尊您而行礼，此乃落絮的心意。” 颜睿眼睛略微睁大，随即嘴角牵出一抹笑意：“那么老夫就受领了。” “丞相请坐。” 一旁的颜向穹则是眼角抽搐。 他的爷爷居然笑了？而且还是带着赞许的笑！这向来只对墨表现出来的笑脸，今儿个居然是如此轻易的就给了那安落絮？！ 面对颜睿这鲜少露出的一面，颜向穹心下对苍弄淮充满了赞叹。 坐下后，苍弄淮注意到身边桑季眼底的无奈，笑道：“桑季，你若是怕看不懂无聊可以找颜副将给你讲解。” “呃。”突然被拜托了任务，颜向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再加上桑季忽然投射而来的充满期待的眼光，颜向穹便是没能拒绝，“在下颜向穹，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桑季，直呼桑季便行！”桑季一脸高兴地凑到了颜向穹身边，冲他粲然一笑道，“虽然师父有说过可以教桑季，但桑季对这实在是没有天赋。如今只好麻烦向穹你给桑季说说道了。” 面对桑季突然的凑近和直呼其名的大胆举动，颜向穹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奇怪了，昨日见她的时候可没感觉有这么紧张啊？怎的今天看她对自己笑就觉得心头发痒，浑身飘飘然的？ “呃，不麻烦，不麻烦……”颜向穹将身子微微后倾了点，连忙说道。 奇怪的人。不过既然是师父能放心的对象就应该不是敌人。 面对与昨日的言行态度有些大不相同的颜向穹，桑季心下虽然有些疑惑，但颜向穹对她释放出的好意还是让她回以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那张艳丽的脸顿时娇俏如花，让得颜向穹瞬间呼吸一滞，随即注意到苍弄淮和颜睿的目光便立即扭开了头，假意咳嗽起来。 苍弄淮见状掩嘴轻笑，看向这才有了些猜测的颜睿，向他点了点头。 颜睿恍然大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来他的孙子是在不经意间已经寻得了自己的意中人啊…… 他颜睿本就不是个攀附名利之人，若是孙子能寻得一个自己满意的姑娘，那他这做爷爷的定然支持。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是比他还早看得通透。 颜睿看向已经在拿围棋子儿的苍弄淮，心下不由沉了几分心思。 西湖楼二楼的雅厢内，只有棋罐磕碰的声音。 苍弄淮从其中一个棋罐中抓了一颗棋子捏在手中，将另一个棋罐推到了颜睿面前。 “颜丞相，请。” 颜睿看了看苍弄淮捏在手中的棋子儿，眼睛微眯。 这小姑娘竟是要分先？而且，还是由他执黑子？ 苍弄淮把玩着手中的白子。 居然敢和爷爷分先，这安落絮未免把自己的棋力看得太高了吧？ 颜向穹在一旁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吗？”桑季歪了歪头向着颜向穹疑惑道。 颜向穹微惊，但还是立马维持了镇定冲桑季小声道：“此乃分先，对弈双方轮流执黑先走。这一局棋，你师父让我爷爷执黑子，在围棋里，先走的往往占据极大的优势。” “哦……” 颜向穹本以为桑季听完会说不公平，却没想到她竟只是轻声应了下就不再言语，还一脸兴致高昂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难道她觉得自己的师父不会输吗？ 颜向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安小小姐可知何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颜睿说着打开了苍弄淮推过来的棋罐，捏起其中一颗黑子。 抬眼看向颜睿投射而来的凌厉目光，苍弄淮微笑道：“对于这句话落絮向来铭记于心，但局势所迫，并不是时时都能将情报掌握手中的。” 颜睿眼瞳微缩，将手中的棋子紧紧夹住，以着毫不留情的气势将黑子下在了棋盘上。 “啪！” 棋子与棋盘的碰撞声，代表着这局棋的正式开始。 苍弄淮也毫不示弱，芊芊素手将白子夹在指尖，优雅地举起，却极为强硬地落定在棋盘之上。 “啪！” 一场无形的气势较量已在两人的你来我往间展开。 “听向穹说，安小小姐最近收了一名贴身护卫？”颜睿落子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这样的护卫，安小小姐还能收纳多少？” 知道颜睿隐晦说法下的真意，苍弄淮略微垂首看着棋盘上的局面，将手中的白子落下，随即轻声道：“若能力不俗且品行良好，就见一收一，见二收双了。至于无法适应府中生活的，便是让其自行而去罢了。” 拿黑子的手在棋面上顿了顿，颜睿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看向一脸淡定的苍弄淮。 “安小小姐乃佛修之人，向来慈悲心肠，定是无法忍受杀生行为。”颜睿眼神尖锐，丝毫不放过苍弄淮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他缓声道，“倘若有天，安小小姐必须亲自动手以求果腹，届时，安小小姐是选择堕入饿鬼之道还是修罗之道呢？” 苍弄淮抬眼，黑玉般的眸底流光闪过，她与颜睿对视着，轻笑起来，表情淡定得没有一丝破绽可寻，她轻声回道：“修罗亦是佛，人生而为死，不外如是。” 颜睿听言，眼瞳紧然一缩。 妙答！既不否认人心的两面性，也不直接回答自己做出的选择，却是让得人无法再将之追问。 颜向穹听罢也是瞳孔微缩。 颜睿直视着苍弄淮，不过一会，又低下头去，将黑子轻轻落于棋盘：“安小小姐恐怕还不够明了自己的处境。” 苍弄淮听言眼睑略垂，定定地盯着颜睿所下的那招棋。 真不愧是棋坛泰斗，棋力果然不可小觑啊，尽管她已经小心提防，可竟然还是让他对她下出了一盘指导棋来。 唇瓣浮现笑意，苍弄淮黑玉般的眼眸熠熠生辉，光芒流泻。 既是如此，她也就不留余力了，自己费尽心思布好的局，又怎能让这样的棋路将之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