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变种
守望人的话音落下,佐内维德就适时地放手进攻! 铛! 泰尔斯接下了第一记横劈。 但佐内维德却觉得不太对。 王子的眼神……似乎有些,飘? 这一刻,泰尔斯在思索着什么。 多亏马略斯的讲解,少年明白了些东西。 难怪,难怪在佐内维德的进攻里,他会生出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原来如此。 这是……带着北地风格的战斗啊。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涌起——他本来以为永远不会有的——对英灵宫里那些“挨揍课”的淡淡怀念。 在他称不上漫长的人生,却绝对谈得上丰富的战斗经验里,前前后后,言传身教,真正对他执剑作战的技能带来影响的,只有三个人。 一女两男。 其中包括黑剑。 现实中,泰尔斯调整着自己的脚步,在地狱感官里守住佐内维德的下一剑。 但他的思绪却像是在另一个时间里,在狱河之罪的汹涌中运转。 黑剑,这个区区凡人面对着魔能师,面对着灾祸,面对着艾希达和吉萨那样的非人存在,面对近乎无望的战斗,却奇迹般地挣扎出生路,甚至凭着手中的一把怪剑,硬生生地斩出了胜机。 后来回想,黑剑在战斗中的每一个决断,每一次选择,每一次行动,其中所展现出的超人素质与惊人智慧,都能深深地震撼泰尔斯。 但黑剑所面对的对手太过稀少,不可为例。 然而另一个影响他至深的人…… 泰尔斯吃力地拦下佐内维德的直刺,越发不利的战斗中,他的肌rou在痛苦地呻吟。 陨星者。 泰尔斯默默地想道。 对。 瑟瑞·尼寇莱,这个被泰尔斯诅咒了千百次的家伙,可以说是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荒石地上的极境血战,泰尔斯亲眼见证。 陨星者,这个男人与同样技艺高超而危险致命的亡号鸦对敌,从头到尾占尽劣势。 他身受重伤,濒临绝境,处处不利,几度近于败亡。 但到了最后,埃克斯特的前白刃卫队首领,却依旧神乎其技地……反败为胜。 泰尔斯心有灵犀地躲开佐内维德势大力沉的纵砍,手中盾牌一晃,颤抖着顶开对方顺势而来的进击。 这让佐内维德略感不谐: 王子这次的防守似乎起了效果,没有之前那么吃力狼狈。 但泰尔斯依旧在思考。 陨星者。 他取胜靠的不是力量。 而是耐性、冷静、坚韧、观察与分析。 在最最不利的战场上,尼寇莱所做的不是鱼死网破,疯狂绝望的困兽之斗。 相反,他以过人的耐性和毅力接下蒙蒂的每一发弩箭,坚韧地扛住绝对劣势里的压力,冷静地防御对手每一次势在必得的进攻,在千钧一发间,观察亡号鸦特有的战斗与习惯,分析敌人在每一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选择。 最终,陨星者一击功成,反制敌手。 也许——泰尔斯恍惚间想道——也许尼寇莱得到这个名震西陆的绰号,身列埃克斯特至强的五战将,不只是因为他运气好干掉了贺拉斯·璨星。 没错。 陨星者。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原来影响他战斗风格最深的人,是这个他最最讨厌的——北地人。 泰尔斯本能地举盾进击,与佐内维德的剑锋碰撞一次,突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补上长剑,逼得后者惊讶地放弃一次进攻,横剑防守。 不,不止如此。 不止是目睹了那一场战斗。 还包括…… 泰尔斯回忆起了过去,每一堂室外训练课上,尼寇莱毫无保留地大展身手,得意洋洋地把他欺负得泪眼汪汪,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况。 看得一边旁观的星辰人咬牙切齿,塞尔玛心生不忍。 但是…… 但是他每一次面对陨星者,为生存也好,为面子也罢,为不被揍得那么惨也好,当他在对方的魔爪下努力挣扎求存的时候…… 铛! 泰尔斯的长剑再次与佐内维德的武器交击。 但这一刻,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离他咫尺之隔的佐内维德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震惊。 狱河之罪汹涌上少年的全身。 地狱感官变得越发灵敏。 时间却仿佛放慢了速度。 那一瞬,泰尔斯慢慢体会到了。 佐内维德与他,他们的长剑双双交击的那一点。 双方的终结之力齐齐汹涌而上,就在那一点上对峙相持。 一方绵延不绝,攻势澎湃。 一方牢牢固守,坚韧顽强。 泰尔斯感觉得到,无论他作出什么举动:前压、进击、撤剑、后退…… 佐内维德的终结之力都会得势不饶人地攻来,不留喘息之机。 而他无从抵挡。 怎么办? 怎么办? 那一秒的瞬间里,泰尔斯依旧闭着眼,靠着地狱感官和狱河之罪在手上的反馈,感受着这一切。 他微微翘起嘴角。 少年明白了。 他,泰尔斯·璨星。 他不是身强体壮的怪物,技术细腻的天才,抑或浑身绝世法门的骑士小说主人公。 他没法像约德尔那样一击制敌,没法像黑剑那样化腐为奇,没法像尼寇莱那样瞬息多变,更没法像刑罚骑士那样闲庭信步间掌控战局,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可他至少还有一项——虽然泰尔斯自己也不太愿意承认的——优势: 扛揍。 是的。 虽然不太好听。 但是…… 被揍得多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培养出一种可悲的直觉: 落到你身上的拳头和刀剑,都会带来什么样的感觉。 哪一下只是剧痛但不严重,哪一下看似浮夸实则效果一般,哪一下极度危险可能致命。 而挨的这些揍。 都能让他从敌人、从自己身上看到…… 更多的东西。 包括……如何反击致胜。 就像陨星者,是如何面对亡号鸦的。 听上去……有些耳熟啊。 泰尔斯悠然一笑。 也对。 这不就是…… 狱河之罪在他的耳鼓里疯狂咆哮,似乎敲响了战鼓,在催促着泰尔斯继续战斗。 但泰尔斯充耳不闻,此刻,他的脑海里闪过过去的一幕幕场景。 废屋之中,身为乞儿的摸爬滚打…… 蔓草庄园,吸血鬼面前的千钧一发…… 复兴宫里,群星之厅里的政治游戏…… 这不就是…… 龙霄城,盾区里的九死一生…… 英灵宫,五位大公面前的绝地一击…… 荒漠之上,黑牢之底,他在黑暗中的奋力拼搏…… 这不就是…… 泰尔斯的嘴角弧度越来越深。 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面对重重劫难,层层碍难的时候…… 他,泰尔斯·璨星的活法吗? 先挨揍,活下来。 再升级,找胜机。 最后……装逼? 挨揍,升级,装逼——泰尔斯的三步战略? 泰尔斯缓缓睁眼,看着眼前近乎暂停的时间里,表情惊讶的佐内维德。 他心中一笑。 不不不,严肃点儿,这可是战斗呢。 换个说法。 好听点儿的说法。 那就是…… 接敌。 察敌。 制敌。 泰尔斯心中透亮。 狱河之罪沸腾起来,几乎在燃烧。 但泰尔斯的脑海里,那一根线索越发清晰。 好像他距离某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知道。 这就是他的狱河之罪。 他的终结之力。 他的战斗风格。 或者,按照瑞奇所说的…… 是他自己。 是泰尔斯·璨星本人。 还是说…… 泰尔斯脑筋一转。 这只是每一个强者都具备的……基本素质? 接敌,察敌,制敌。 下一秒,泰尔斯体内的狱河之罪轰然炸开! 它旺盛,兴奋,攀升到高潮。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恢复正常! 佐内维德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化为严肃和凶狠。 泰尔斯感觉到,两人长剑相交的那一点上,对方的终结之力同样咆哮起来! 佐内维德的攻势眼见再起。 但王子只是踏动步伐,转动手腕。 他的长剑在空中划出圆圈,顺着佐内维德武器的去势绞动起来! 金属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响。 场边,旁观着的多伊尔忍不住发出一声“咦”。 “这是……” 电光火石间,双剑分离,佐内维德的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袭来! 而泰尔斯则轻轻转身,他的长剑同样一闪而过,向前斩出! 训练场上,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砰! 一声爆响。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旁观着的卫队这才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马略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连身边人的连声催促都充耳未闻。 场中,泰尔斯喘着粗气,感受到近乎枯竭的狱河之罪不甘地翻滚着。 他转过眼神,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盾牌上半部已经碎裂,只剩半截还连在手上。 而佐内维德的练习剑已经停在他的肩头,金属剑身抵着他的脖颈,皮肤上的触感一片冰凉。 至于泰尔斯的剑,刚刚差之毫厘地掠过了佐内维德的肩膀,停在半空。 没能奏效。 感受着浑身上下的酸痛和麻木,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输了。 卫队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但就在此时。 “是我输了。” 眼前,三十余岁的整洁骑士极有风度地收回长剑,恭谨地点头。 泰尔斯露出疑惑。 “我虽然攻到了您的要害,殿下,可那是因为您的练习盾经历了多次打击,吃不住力。” 佐内维德露出友善的笑容,指了指泰尔斯手上只剩半截的盾牌。 他后退一步,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皮甲上出现了一道新的刮痕。 “而在那之前,您的剑锋就擦过了我的脖子。” 泰尔斯一愣。 佐内维德真诚地看着泰尔斯。 “虽然只是剑背撩到了一点,”佐内维德笑着摇头: “但若换了真剑,就是我输了。” 卫队们爆发出一阵喧哗。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他。 几秒后,少年晃了晃头,甩掉对刚刚一战的感悟,反应过来。 “不,你打得很好,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到最后你还有余力留手——这证明你比我厉害多了,赢的人应该是你,” 佐内维德鞠了一躬,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放下练习剑,转身离开。 没错。 泰尔斯清醒了一下。 他知道,无论皮洛加、孔穆托还是佐内维德,他们只是在给他陪练,更不用提他们之间权力地位的差别,让他们个个留手,招招留情。 要是换了真剑…… 泰尔斯感受着手臂的酸痛和肿胀,看着上面不止一处的乌青…… 他早就变成王子牌切糕了。 散装的。 卫队们议论纷纷,马略斯回过头跟身边的掌旗官富比商量着什么,似乎无暇回顾。 “之前他明明就要输了,可是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有点……” 场下,多伊尔疑惑地回过头,但哥洛佛打断了他。 “听劲和预判。” 外号僵尸的先锋官抱紧双臂,目光如炬: “佐内维德攻势炽烈,势不可挡。” “因此,那孩子学着刚刚后勤官皮洛加的方式,用他防守反击的风格,遇强越强的理念,迎战攻势无前的对手。” “并从中找到机会。” 哥洛佛注视着颓然坐倒的泰尔斯: “只是最后实力不够。” “运气不好。” 多伊尔神情一凛。 皮洛加? “卧槽,就地选材,制定战略?” 多伊尔不无惊奇地看着怔然消化着战斗经验的泰尔斯: “所以,我们的公爵阁下,脑子转得还蛮快的?” 这次,哥洛佛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卫队们不断的议论声中,马略斯终于回过神来。 “那么,谁是下一个?” 守望人淡淡地问道。 还在兴奋叽叽喳喳的卫队霎时安静了下来。 可闻言的泰尔斯却脸色一黑。 还来? 他都快虚脱了好吗? “马略斯勋爵!” 泰尔斯不忿地开口。 “听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想必身手不凡,”公爵阁下搓动着手臂上的乌青,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自己下场?” 马略斯微微一笑: “鄙人并不擅长上阵厮杀,殿下。” 不擅长上阵厮杀? 泰尔斯一愣,随即想起地牢里,另一个卫队守望人的身影。 可是那家伙…… “那他们为什么让你做守望人?” 马略斯的笑容依然优雅: “我之所长在于战场观察,决策调度。” 泰尔斯皱起眉头。 “所以你是什么,”泰尔斯冷哼一声,讽刺道: “魔幻版王语嫣?” 马略斯眯起眼: “王什么?” 泰尔斯咳嗽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哪怕你对上我这样的菜鸟,也没有把握吗?” 马略斯微微一笑: “我说过了,鄙人不擅厮杀,若与殿下放对,也就……” 马略斯看了看四周的卫队,笑道: “……五五开吧。” 气得泰尔斯直翻白眼。 但他已经累得连还嘴的力气都需要重新储备了。 “所以,”马略斯看向一位十分年轻的卫队成员,“你怎么样,涅希?” “跟殿下过两手?” 但就在此时,还不等有人回话,一道成熟的女性嗓音,就伴随着高跟靴的足音,缓缓传来。 “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武艺课?” 声音清晰可闻,颇具力量。 马略斯眼眶一扩! 听见这道嗓音,卫队们又是一阵哗然,然后很诡异地齐齐收住,默默转身。 面向来人。 多伊尔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卧槽”,然后赶紧收声低头,把身影藏在哥洛佛的身后。 泰尔斯转过头,同样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向场外。 看向从门廊处悠悠走来的,那位成熟稳重,身姿优雅的中年女士。 相比基尔伯特和凯瑟尔,六年了,她依旧风姿绰约,面貌妩媚,黑发如墨,眉目如画,除了些许的皱纹之外,鲜见岁月的痕迹。 她的高跟靴依旧有力而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不管面对的是石地、草坪、瓷砖还是沙砾,都一如既往,从不改变。 泰尔斯痴痴地看着那位女士。 看着她几乎没有稍减的高傲和飒爽,潇洒和自由。 我行我素。 星湖卫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似有犹豫。 但他们终究还是在马略斯的带领下,纷纷躬身,恭谨行礼。 可黑发女士像是没有看见似的,不管不顾,只是环顾一圈,眼神在泰尔斯的身上一触即分。 她轻轻哼声: “看看,你们教的这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王室卫队尴尬而诡异地沉默着,没人答话。 “女士,您也许不了解,”终于,领头的马略斯低低咳嗽了一声: “我们在调查殿下体内终结之力的情报,这是为了更好地帮助他……” “那你们调查完了吗?” 黑发女士很不给面子地出声打断,语气不耐: “还要再揍他多久?” 马略斯登时一噎。 他身后的掌旗官富比连忙出来打圆场: “事实上,我们有了些线索,但还需要……” 可女士再次打断了他。 “噢,所以你们是认真的,”她走到场地边缘,环视众人,眼里的轻蔑一闪即逝: “不是过家家?” 卫队众人再度面面相觑。 马略斯沉默了几秒: “女士……” 可中年女士冷哼一声,第三次打断他。 “你。” 黑发女士冷冷地转头,看向莫名奇妙指着自己的哥洛佛。 “不,不是你,说的是你背后那个。” “多伊尔家的负心小子,别以为躲在大个子身后我就看不到你。” 多伊尔哭丧着脸从哥洛佛的身后走出来,挤出笑容: “女士……” 但黑发的绰约女子开口下令,嗓音果断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上去,跟王子对练。” “按你们领头的说法:调查他的终结之力。” 一直沉浸在回忆中的泰尔斯微微一愣。 而多伊尔更是脸色一变。 “怎么,你不愿意?” 多伊尔的眉毛又是一跳。 女子冷冷地道: “所以,跟泰尔斯王子对练……辱没了你的门庭吗?” 多伊尔闻言一抖。 他再也不敢回话,一脸视死如归,像提线木偶般浑浑噩噩地走上训练场,就要去抓练习剑,只希望厄运赶紧结束。 但他的美好愿望还是落空了。 “等等。” 女士的话语悠然响起,让D.D踏出一半的脚步悬在空中,不敢动弹。 “用你自己的剑。” 此言一出,王室卫队们一片哗然! 马略斯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无法再维持原来的淡然。 多伊尔震惊地回过头,顾不上心里的恐惧: “用,用……真,真剑?” 女士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升调: “那不然呢?” 多伊尔僵在原地。 “快,拔你的剑,上去跟他搏命对砍。” 只见女士冷冷地扫了一眼卫队们: “否则,你们调查个屁的终结之力啊。” 泰尔斯闻言一惊,却又心中一暖。 果然…… 六年了…… 她还是…… 马略斯身后,掌旗官雨果·富比阴沉着脸,问着从后面匆匆赶来的皮洛加: “她是怎么进来的?” 皮洛加苦着脸,无奈又无助地摊摊手:“长官,您知道,她可是陛下的……” “总之,整个闵迪思厅,就算是我们的手足兄弟里,也没人敢拦她啊。” 富比顿时气结。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看着被训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多伊尔,踏前一步: “女士,我……” 但就在他开口的刹那,复兴宫的一等宫廷女官,他父亲的情人,以及他北地军用剑术的启蒙者,姬妮·巴克维女士就一脸不耐地打断他: “闭嘴,小子。” 泰尔斯顿时一噎。 “我在信里说了多少次?你回来后,我要考较你真剑训练。” 姬妮走到他的跟前,看着泰尔斯快赶上自己的个头,嘴唇微颤,眼神一动。 但女官很快就转过头,把眼里的颤动消灭在萌芽阶段。
“而你现在在做什么?” 姬妮看着别处,严厉地道: “玩具剑?过家家?” “你还是七岁吗?” 姬妮扫视着二十几个王室卫队,厉声道: “你们也是七岁吗?” 领头的马略斯沉默着,没有答话。 “愣着干什么?” 姬妮呼出一口气。 似乎气够了的她转向多伊尔,后者正努力把自己当成一根矗在场中的石柱: “上去啊,D.D,跟他刀刀见血地对砍啊,直到把他的终结之力砍出来为止?” 多伊尔颤抖着抬起头: “我,我,女士,我这把剑是祖母传给我的,轻易不能用……” 姬妮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屁话,年轻时我在红坊街抓过老多伊尔多少次?” “你奶奶早就去世了,每次都是你爷爷来交的保释金!” 多伊尔闻言一颤,低下头再也不敢出声。 姬妮冷哼一声,高跟靴清脆地点地,走过一个个卫队成员。 “那就你?” “你?还是你?” “用真剑,上去跟他练练?”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人敢抬头。 姬妮冷哼一声,转向领头的人。 “干脆就是你好了,马略斯?” 女官轻蔑地道: “你不是陛下的忠仆吗?他让你砍谁你就砍谁的那种?” 马略斯沉默了几秒。 终于,守望人深吸一口气。 “不必了,女士,我们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殿下的终结之力,我们已经了解了。” 泰尔斯闻言一惊。 了解了? 什么?狱河之罪?黑剑所说的,那种最好不要示人的终结之力? 这就……了解了? “武艺课已经结束了。” 马略斯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女士,您可以接着,给殿下教授礼仪课了。” “我和我的卫队同僚,这就告辞了。” 但姬妮却没有要就坡下驴的意思: “哦?真的?你这就了解了?” 女官啧声道: “不用真剑对砍,不在真刀真枪的战斗里,就能知道的终结之力?” 姬妮指着泰尔斯,目光一寒:“如果你搞错了呢。” “是不是要再揍他一次?” 泰尔斯心中一凛。 马略斯咳嗽一声,似乎对姬妮的刁难习以为常。 “诚然,”在众人面前,守望人生硬地道: “殿下的终结之力很奇怪,没有明显的特征风格,对各项身体素质的提升也有限。” 姬妮眯起眼睛。 马略斯抬起目光,直射泰尔斯: “但他撑下来了。”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同样露出好奇的目光。 “三场战斗。” 只听守望人不紧不慢地道: “在负伤之前,皮洛加是护卫翼里的精英,他的反击绝技甚至重创过极境的高手。” “虽然是护卫翼,但吉安是警戒官出身,街头巷尾学来的近身技巧实用有效,专擅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击倒敌人。” “而佐内维德是最近才从刑罚官转成先锋官的,一大原因就是他的出手风格太过犀利。” 被提到的三人纷纷一动。 “但殿下撑下来了,”马略斯有条不紊地道: “输,也没输得太难看。” 守望人严肃起来,他目光如电,刺得泰尔斯有些不自在。 “殿下,您的终结之力,历史上有个极为相似的例子。” 泰尔斯小小地吃了一惊。 历史上的例子? 他马上想起还在刃牙营地的时候,瑞奇所告诉他的例子。 那些瑞奇所说的…… 身具狱河之罪,同样担当所谓“他们那个时代的使命”的先辈们。 但马略斯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两百年前,璨星王室里出了一位在格斗和武艺上的不世奇才。” 璨星王室? 泰尔斯愕然抬头。 什……什么? 瑞奇提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里,有璨星吗? 只见马略斯清了清嗓子,在认真倾听的众人面前扬声道: “那位王室奇才觉醒了罕见的终结之力,那种力量让他在无数绝境中挣扎求存,险死还生。” “就像今日泰尔斯王子的力量一样,让他在险境里支撑下去。” 泰尔斯眨了眨眼。 哈? 马略斯点点头: “最终,那位奇才成了一个时代的极境传奇,威名赫赫,传扬至今。” 姬妮皱起眉头。 “而那是……” 马略斯深吸一口气,看向泰尔斯: “没错,就是自由不羁的浪漫王子,战遍西陆未逢敌手的世纪传奇。” “凯拉·璨星。” 守望人的双眼放射着精光: “人称——‘狼敌’。” 众人一片哗然! 泰尔斯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传奇王子…… 凯拉·璨星? 狼敌? 马略斯抬起头,肃穆而认真: “而凯拉王子赖以成名,震撼世界的传奇终结之力,名唤……” 守望人轻声道: “怒海惊涛。”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个瞬间,整个训练场都沸腾起来! 王室卫队们急急地交头接耳,其中不乏兴奋和惊讶,更有不少眼神不断地瞄向泰尔斯。 姬妮也深思起来。 但话题的主角却呆在了原地。 怒…… 泰尔斯在心底里结巴地道: 怒什么涛? “我听闻北地人为王子安排的教官,是那个杀害贺拉斯王子的凶手——北方佬故意以此羞辱我们。” 偷偷溜回哥洛佛身边的多伊尔惊讶地捅捅同僚: “现在看来,那个凶手还真的认真教了?” 在众人乱糟糟的嘈杂中,马略斯趁机作结: “抱歉,姬妮女士,今天就这样了。” “至于您,殿下,我会去调阅有关‘狼敌’在世时的资料,”马略斯眯起眼睛: “日后,您的训练会更有针对性。” 守望人不等他们有所回应,就转向整个卫队: “解散吧,各自回岗。” 马略斯眼珠一转: “除非……有人想跟来访的姬妮女士叙旧?” 话音落下,星湖卫队一哄而散。 似乎没人想再多待。 马略斯转过头,对着姬妮和泰尔斯微微点头。 宫廷女官冷哼一声,转身迈步: “愣着干什么,小子?” “你还要上课呢!” 泰尔斯一个激灵,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不解里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也顾不上仪容仪表,一路小跑,急急忙忙地赶上姬妮的高跟靴。 而少年小跑的过程中,心里却在犯嘀咕: 搞什么? 这六年里…… 除了终日被狠揍痛击,一把血一把汗,含泪咬牙对抗尼寇莱,想方设法在他恐怖狰狞的巨大阴影里活下来之外…… 他还做了什么事,才让自己的终结之力变得像那个什么…… 怒海惊涛? 很快变得空旷起来的训练场上,马略斯盯着远去的姬妮和泰尔斯,面色微沉。 “而你,皮洛加,把话传下去。” 马略斯叫住了走在最后的皮洛加。 “这次,算是我们初组建不久,职责生疏。” “但下次,就算是陛下本人来了。” 马略斯着重咬字在“本人”上,这让皮洛加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守望人缓缓扭头,眼里闪动着异常凝重的色彩: “我手下的卫队,也不准这么毫无阻碍,不经通传地放过来。” “明白了吗?” 皮洛加浑身一凛。 他突然有种错觉:那个平素淡漠轻松的托蒙德·马略斯长官,在这一刻,并不存在。 皮洛加连忙恭敬点头,转身离去。 马略斯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心思难测。 片刻后,守望人转向身边唯一留下的人。 “雨果?” 公爵亲卫里的掌旗官,雨果·富比低调而顺从地走上来。 “今天的训练,包括王子的终结之力,你记录下来了?”马略斯淡淡地问。 “当然,”富比掌旗官掏出一个本子,眸子突然变得精明: “怒海惊涛。” “还有泰尔斯王子的应对细节跟……” 但是马略斯打断了他。 “变种。” 富比抬起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在你的记录上加一条。” 马略斯轻声道,他的神情语气又慢慢恢复到之前那种冷淡的状态: “泰尔斯王子的终结之力,是怒海惊涛的罕见‘变种’。” 富比眨了眨眼,皱起眉头。 “至于变种的具体方向和特征……” 马略斯呼出一口气,面色沉静如水: “不详。” 富比愣了有两秒。 “变种,不详……长官,你肯定?” 他看了看自己的本子,疑惑道: “这可是要给塔伦副队长看的,而他会上报给陛下和……要是有记述不清和不准……” 马略斯突然回头。 “对,我肯定。”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富比掌旗官,目光灼灼,咄咄逼人: “绝对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