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倾城女子也倾心
一生忙忙又碌碌,功名利禄我为奴,身在云隐雾迷处,何时方能觅归途? 恍恍惚惚,寻寻觅觅,时光荏苒间,五年已过。 一片平原,一条大道,远处山川云雾缭绕,近处树林野兽潜伏,一辆马车由大道上弛过,驾车车夫白发苍苍,约莫近六十岁年纪,脸色亦苍白,并无皱纹,他只单独一臂,但振辔之际,精神十足,可见内力深厚。而他一双眼中慧光流动,当是饱览群书之人。 此人正是昔日雪莲派兵马总教头,绰号独臂天机的吴奇。如今雪莲派改旗易帜,认祖归宗,自称中原明教,他也成了明教教徒。 马车中探出一个脑袋,此人满头长发半白半黄,双目颇大,神态很是威风,似是西域人士,他道:“吴老哥,你没走错路么?怎地周围没村没人的?” 盘蜒声音冷淡,只道:“使者还请安坐,到时自会知晓。” 那使者“嘿”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满,马车中又钻出一女子脑袋来,也是西方面容,姿色妖艳,打扮花枝招展,她尖刻说道:“总教头,安克吉大人问你话,你还是恭敬些为妙。否则吉雅知道你无礼,定会再降你的职。” 盘蜒坐直身子,不再答话,那女子以为盘蜒畏惧,朝安克吉微微一笑,两人缩回车中,继续甜言蜜语,摸手摸脚。 这车中二人,男子是中原明教右使者,名曰安克吉,绰号“火牛车”,乃是吉雅从波斯明教调来的人物,在教中职位仅逊于阳问天与那光明左使者,而那女子,则是安克吉情人,叫做特里西,绰号“三月荆棘”。 中原明教这些年来好生兴旺,在北方打下极深厚的基业,教中高手如云,人才济济,规模更不逊于少林,且教众对教主阳问天敬仰忠诚,绝无异言。明教教徒行走于村村镇镇之间,传播弥勒宗教义,元人暴政,致使百姓生无寄托,易受蛊惑,更有隐秘教徒无数。 然则帮派壮大,党派自成,阳问天对吉雅信任有加,吉雅便掌管教中大小事务,不少高位皆安插她亲信,这倒并非她有野心,而是她生性如此,非得做到言出法随,指挥自如,方能令全教运行顺畅,再无纰漏。 盘蜒深具智慧,满腹智计,又不肯听命吉雅,难免令她头疼。但阳问天对盘蜒尊敬如父,吉雅也处置他不得。她无奈何,只有命这安克吉带盘蜒外出办事,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安克吉知道吉雅心思,途中对盘蜒颐指气使,盘蜒也懒得与他计较。 忽听后方马蹄急响,片刻间已追到近处,安克吉大惊,探头一望,见一年轻女子疾驰而来,她相貌本极为美丽,但脸颊上有一块工整精致的黑色螺纹,不免令她容颜大打折扣。 安克吉“哎呦”一声,满脸堆笑,喊道:“默雪妹子,你怎地追来了?” 默雪朝他点头问好,答道:“我听说吴奇叔叔要远行,闲来无事,就跟来瞧瞧。” 安克吉知道这默雪温柔可喜,在教中人缘极佳,阳问天更将她当做亲人,不敢得罪,只道:“咱们要去悬空河,路途遥远至极,小妹子不怕苦么?” 默雪道:“多谢安克吉大哥关心,但吴奇叔叔年纪大了,没人照顾可不妥。”说罢催马上前,与盘蜒并肩骑行。 盘蜒笑道:“侄女,我若处处要你照顾,那岂不是成了无用的老废物?” 默雪忙道:“我说不来话,叔叔你别见怪,大伙儿彼此照应吧,就像以往那般。”顿了顿,又笑道:“没准到后来,还是你照顾我多些。” 安克吉见外头风大,邀默雪入马车休息,默雪摇了摇头,婉言谢绝,只跟着盘蜒,与他聊天,不一会儿已笑得甚是开心,脸上无忧无虑。安克吉讨了个没趣,暗恨盘蜒得了靠山,一时不再嚣张。 不久,又有骏马赶上,此次乘者乃是一美貌如画的俏丽佳人,五官脸型与小默雪一模一样,只是没那块螺旋胎记。默雪见那女郎,露出不安之色,歉然道:“jiejie,你...你怎地....” 道儿“哼”了一声,眼神闪烁怨气,道:“你为何擅自出行,也不告知我一声?” 默雪吐吐舌头,垂首道:“jiejie,我怕你拦我,所以....” 安克吉见又来一位教中公主,不敢怠慢,更温言软语的招呼,道儿朝他拱手问候,看盘蜒一眼,大声道:“叔叔,你好。”语气着实耿直,竟隐隐有质问之意。 盘蜒暗觉纳闷:“我怎地得罪你了?”见了道儿,毕竟欣慰,笑道:“两位侄女都有心出游么?” 道儿指着默雪道:“我是跟着她来的,她愿做叔叔你屁股后头的小尾巴,我自然也得警醒着些。” 盘蜒道:“默雪侄女已长大成人,你这做jiejie的,也不该太过管束。” 道儿嗔道:“她只要没有嫁人,便不算长大,我非管不可。” 盘蜒道:“你不也如此么?” 道儿瞪他一眼,道:“我不一样,我心气高远,看破红尘,早不贪恋这些破事儿了。只是我这meimei若犯糊涂,瞧错了人,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默雪登时忸怩慌张,央求道:“jiejie,你别说了。” 道儿望着默雪,忽然心软,抚摸她脸颊,柔声道:“我就你这么一个meimei,你说,我不关心你,又该关心谁呀?” 盘蜒见这俩姐妹夹缠不清,其中定有隐秘,自也不便多问。而她姐妹谈话,他更不想多嘴。 一路寡言少语,再行了两个时辰,前方路旁有一客栈,驾车驶入,客栈伙计安置好马车,盘蜒要了三间大屋,入住安歇。 晚餐之时,默雪替盘蜒夹菜倒酒,甚是体贴,安克吉、特里西看得极为不快,都想:“这老鳏夫以往做了什么?为何教主与默雪姑娘都待他这般孝顺?” 道儿双目如刀,不发一言,偶尔举杯饮酒,嘴角露出冷笑。盘蜒心想:“我何处怠慢了这丫头?她见默雪敬重我,似乎满心怨恨。”怕伤了她们姐妹之情,道:“默雪侄女,你顾着自己吧,我不用你伺候。” 默雪“嗯”了一声,道:“可是我....我惹烦叔叔了?” 盘蜒道:“哪有此事?不过我又不是三岁娃娃,哪用得着这般周到?” 默雪无奈,只得停下,但每见盘蜒吃一口菜,听他说一句话,便情不自禁的开怀微笑。
吃完饭菜,回屋歇息,道儿与默雪同床,默雪洗漱一番,正要躺下,道儿拉住她小辫子,道:“meimei,到外头说话。” 默雪悻悻道:“jiejie,你别管了。” 道儿板着脸道:“怎能不管?我不能见你...见你终生幸福,就此糟蹋!” 两人来到客栈之外,找一幽静草地,道儿说:“上次我俩吵架,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默雪低头不语,道儿又说:“我知道吴奇叔叔很了不起,无数次救你我性命,人又渊博文雅,若他再年轻个三十岁,我非但不来阻你,反而拼命助你成事,可....可他毕竟六十岁了,断了一只手,你....你怎地如此犯傻?” 默雪道:“jiejie,你不明白的。” 道儿恼道:“我怎地不明白?当年我也与你一般迷迷糊糊,不明不白的爱上苍鹰大侠,可一旦看破之后,好生恨自己执迷不悟,为那段情爱.....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采奇jiejie。” 默雪奇道:“采奇jiejie?那又是谁?啊,是了,是那阿道认识的人,对么?” 道儿与阿道灵魂融合为一,故而记得阿道心中旧事,她点头道:“是,你猜得不错....你别打岔,我只问你一句,你听不听我的话,从此不再跟着吴奇叔叔?” 默雪眼睛湿润,道:“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如何能不跟着他?他眼下身子骨还算健壮,可以后呢?等他七十岁、八十岁后,我好怕他会离我而去。” 道儿气往上冲,拧住默雪脸颊,喊道:“你怎地还这般想?你知道他是个风流胡来的老头!他当年与...与巫师奶奶,与红香师父、明神师伯都不清不楚,你再掺和进去,岂不天下大乱了?为你声誉着想,为你终生幸福,我绝不容许你与他有染!” 默雪黯然道:“不,jiejie,他半点没将我放在心上,我也不奢望...做他的妻子。可若陪在他身边,我心里快活安宁,我想就这么照看关怀他一辈子。他多半不会再娶亲,我也不想嫁人。你...你说我与他有染?你这是贬低了他,也瞧不起我了。” 道儿心中怜惜悲苦,抱住默雪,垂泪道:“傻meimei,你怎地这般傻?你现在如花似玉的年纪,身边大把出众的少侠公子,对你满腔深情,你真要为他守活寡一辈子么?你想想,有的女子像你这般年纪,已经有儿有女,何等幸福美满?” 默雪颤声道:“jiejie,我死也不会向叔叔吐露爱意,我怕他知道之后,会远远离开我。我宁愿像眼下这样,陪他喝酒,陪他聊天,陪他解闷。” 道儿郑重的说:“可万一哪天,这...这放荡老头要...要你身子,我定一刀将他杀了。” 默雪惊声道:“jiejie,你又这般想了。他决计不会,这五年多来,他清心寡欲,过的比谁都克制,怎会对我有这...这念头?你千万莫对他挑明,一旦说出口,他就不会再理我了,那我又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