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6 带刺的真实（上）
安静的夜晚，没有风，只有冷漠的星光照耀着大地。 那一盏灯笼的灯光是火红色的，落在鲜花郡主的脸上，却隐隐有些发白。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更不知道准备继续站多久。 李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说道：“我想我们有点误会……” “不是我们有误会，是别人误会了我们。” 鲜花郡主说道：“离开孟归天师的坟墓之前，我一直觉得潘师的口气有些问题，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多问什么。现在，我总算想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从你走出帐篷的那一刻，开始误会我们的。” 李旦有点羞愧，有点恼火，点了点头：“这帮人纯粹吃饱了撑的！”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鲜花郡主居然设身处地的替潘绍坤、姚森南和邱子正稍稍考虑了一下：“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换了是我，我或许也会误会。” 这就更让李旦有些尴尬了，他真心没想到，鲜花郡主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哪怕最大的尴尬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不忘换位思考。 相比较而言，好像他自己在法师高塔掀桌子的事显得就有些小气了。 “知道这个消息，是我的消息渠道传递过来的，霍朴说，父皇一直都在传讯水晶之中找我，我没有回应。” 鲜花郡主，静静的说道：“原本，我打算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李旦有点晕。 他听得明白，鲜花郡主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似乎鲜花郡主并不反对两人成婚这件事。 问题是，这怎么可能呢？ 公主抛绣球招婿这件事，往往都是戏文里才有的，现实之中哪会存在？ 更何况，以鲜花郡主以往的表现，根本就对李旦没多少好感，撑死了只能算是对李旦这个人的一些表现比较感兴趣，还远远达不到“愿意嫁”的程度啊！ 为什么鲜花郡主刚刚这话，居然流露出并不反对的意味。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哪怕只是为了皇家体面，我也不可能老在宫里，成为王朝的笑话。” 鲜花郡主坦诚道：“虽然你这个人很讨厌，但是至少比朝歌的那些贵族子弟真实，就算是讨厌，也让人真正的讨厌，而不是虚与委蛇。” “所以，我原本想，假设让我在朝歌的贵族子弟们和你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你。” 鲜花郡主强调道：“当然，你不需要感觉到什么特殊的情绪，比如窃喜之类的尽管我已经确定，你不愿意娶我。我只是觉得，既然一定要嫁，嫁给你也还不错。” “……” 她的真实带着刺，实实在在的让李旦没可能生出窃喜的情绪，反倒是让李旦有一种受到屈辱的感觉，他皱着眉头，问道：“好像只要别人愿意娶，你就会嫁的样子？郡主大人，你这个想法真的很……奇葩。” “如果能理解成特立独行，我可以当你是在夸我。” 鲜花郡主认真的看了李旦一眼，说道：“我承认，即便是现在，如果你改变主意，愿意娶我，我也不会反对。” “……” 李旦看着灯光之下的树木光影，错综复杂轻易不可分辨，深吸了一口气：“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说过了，你比别人真实。” 鲜花郡主说道：“当然我也不否认，还因为你背景足够简单。” 李旦笑了笑：“这也包含比较容易保持独立存在的意思？” “至少现在看是这样。” 鲜花郡主很认真的说道：“我也不清楚，你一旦成为驸马之后，会不会和谁更加亲近一些。一个人的身份变了，人也会变的。” 这个话题就有点深了，深得有点像是李旦家后院里大树下的河水。 李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说我真实我理解，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利益为重，情谊第二。当然永远摆在第一位的是我妈，还有我的家。但我不懂，你说的我背景简单是什么意思？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 “你说的是普通人的婚姻。” 鲜花郡主沉声说道：“但，我是郡主，我是帝乙陛下最疼爱的女儿。” 声音有些沉，她的情绪似乎更加深沉。 微微垂下的双眸，像是对地面上的灰尘更感兴趣，她的眼神有很长时间都没动上一动。 李旦没有急着说什么他相信鲜花郡主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是，他没想到，他等待了足足五分钟，鲜花郡主才似乎终于理顺了一个思路。 “这么说吧，你知道父皇有多少女儿吗？” 鲜花郡主的话从一个问题开始：“我可以告诉你，千年以来，父皇总共生了六十九个女儿。这六十九个女儿，除了早夭的十四个之外，活到现在的有五十五个。但是，活着的五十五个女儿，父皇甚至可能连名字都叫不全。” “请原谅一个拥有那么多女儿的人的记性，父皇的本意或许也并不是这个样子。” 鲜花郡主说道：“然而，自从我记事开始，父皇从来没有忘记我的名字，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后宫里面，接见任何人，都习惯把我带在身边。” “这是一种疼爱，一种宠爱，也是一种你可能难以想象的枷锁。” 鲜花郡主望着李旦：“你知道，一个女儿，被所有大臣和贵族都熟悉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我……大致明白。” 李旦没有遮掩什么，反而直接说道：“陛下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大臣们的诸多猜测，当陛下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的时候，有些想法想不在大臣们的心中滋生，都是不可能的。” “殷王朝自古以来，没有女皇的先例。但我想，如果有这样的先例，一定会有人把这个史实和你联系在一起。” 李旦说：“一个被陛下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女儿，除了可能熟悉人，还会熟悉事。皇家的事情，熟悉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是为了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做准备？” 鲜花郡主似乎没想到李旦会把那个词说出来，她犀利的目光审视了李旦很久，才最终点了点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