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犀死谁手(二)
纸符一触及双犄犀的皮肤就融化其中,浅黄的纸符颜色似滴墨入池,不断向四周渗透、扩散。 庞然不可硬撼的双犄犀竟在这一刻僵硬了身躯,难以置信地摇动它的脖子,比往日更加迟滞,有种从未体会过的脆弱感。 “锵!” 长剑起,北风呼啸,遍地寒。 武石惊跨步掠身,一抹惊寒肃杀,布满裂痕的剑身随时都会被一指轻弹破碎,却偏偏是这不堪的剑穿透一切阻隔,穿透无比的坚硬,穿透坚硬中的柔软。殷红的血顺着裂痕流淌剑身。 猛烈的兽吼用它独有的声音表达出它的愤怒与不甘,迅速枯也许就是这没有重量的血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剑身终于承受不住赋予它的超负荷力量,在剑身浸透血红的瞬间轰然炸碎,在双犄犀体内炸碎! 锋利的碎片刺破妖兽脾胃,刺破它的肝胆,刺破它的心脏。 竭的生命力不能阻止它的凶狠。那是种“犯我者必死”的凶狠,宁可追杀到天涯海角,宁可付出自己的一切,宁可燃烧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即使自己付出的比毁灭更多,也要让敌人毁灭! 无法想象双犄犀用了怎样的大毅力才再一次站起,也无法想象它用生命、灵魂以及一切换来的全力一击有多么强大。这是它最后一次攻击,也是惟一一次让沼泽都颤抖的攻击。 双犄犀强壮的四蹄踏在地面上造成的震动一直传到武石惊脚下,他鞋面上的灰尘也随着四蹄踏动的频率而颤动,以强大之躯对敌人造成灵魂震撼的双犄犀发出了它最猛烈的气势,是能够让弱者直接瘫倒的气势。 武石惊十分冷静地等待着双犄犀的到来,他两只手臂缓缓抬起,极缓慢也极用力,似乎是在托起一块无形无色的巨石,又像是托起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冬——夜——风——!” 武石惊的吼叫,虽然只有三个字,却如晴天里的三声霹雳,一声盖过一声的气势,一声高过一声的威能。 一字大风起,二字天云乱,三字冷长行。 冬夜的风,风的极寒,寒夜的肃杀。似从北方来,又或是跟随武石惊而至,漫过东西,锋指南下,笼罩了湿地泥沼,笼罩了泥沼上庞大而又渺小的双犄犀。 燃烧了全部灵魂与生命的双犄犀如伏夏烈日,但在冬夜风中却似洪水中的一盏灯火,瞬间被吞噬、淹没,炙热的火焰熄灭,在洪潮汹涌中再难寻见其存在的痕迹。 风过洪水散,茫茫沼泽仍是前时的沼泽,可沼泽上纵横无匹的双犄犀却不再是前时骄傲的妖兽。 四条粗壮的兽腿竟支撑不住它沉重的身躯,在风过后轰然倒塌。像是经历千百年风吹雨打的危寒老楼,倒下的瞬间带走了只有它自己才能明白的伤感。 双犄犀并不全都是天生的,独角兽在出生时吃掉它所有同胞兄弟,前半生经历无数磨难,在濒死前意志顽强重生,就像是老楼的千百年风吹雨打,经历了一段段往事红尘,却在倒塌时带走了它的所有故事。没有人知道老楼的故事,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双犄犀的故事。 武石惊确定了双犄犀的死亡,所以它可以放松地倒在泥沼中,冰冷、恶臭、稀烂的脏泥成了他温暖舒适的床。如果可能,他会躺到伤势恢复再起来,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可能。 武石惊很快就站了起来,他的面前出现了四个本该离开的人。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出轻松淡然的姿势,但是他站起来艰难的动作出卖了他。 “你们还敢来!”武石惊皱着眉头,语气中透着他的敌意。站在他对面的正是晋恒一干人等。 “武哥,我们真的很需要双犄犀。”晋恒再一次强调,他不是贪财,而是为了生活必须。 “你那试试。”武石惊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手抓了一空,才想起自己的剑刚才已经在战斗中毁坏。所以他表现出来要大打出手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还能打吗?”云拓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疑问。可在武石惊看来这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所以,一阵阵寒风随着武石惊的怒火隐隐呼啸。 “武哥,算了吧,双犄犀我们势在必得,这一次当我们欠你一个人情。”阮丰贱贱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认真。 “你们确定要与我为敌?”武石惊面色阴寒,就如同他的冬夜风那般寒冷。 武石惊一向骄傲,也一向沉默,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说这么多话而是直接出手,所以他现在的行为是在掩饰他的虚弱。 “动手吧!”晋恒不再废话,既然他们能回来重新站在武石惊的面前就已经打算好与武石惊为敌,那么现在再掩饰什么也是徒劳。 “很好!”武石惊不惊不恼,战斗中的他从来都是沉稳冷静。在别人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他已经沉着地准备好了。 晋恒比他更冷静,所以在武石惊的拳头还没有冲过来的时候晋恒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阮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武石惊已是强弩之末,但亲眼见到晋恒一招将其制服仍旧难以置信。 无论怎样,一个三阶武者的刀在他眼里仍旧不够看。他的拳头没有停顿,继续砸向目标。 刀锋没有砍中他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与刀锋之间一股微小但强劲的风旋转着,即便刀锋如何锐利也难再前进分毫。 砰!武石惊的拳头砸中了晋恒的胸口,一阵闷响过后,晋恒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武石惊已是重伤之躯晋恒还是没能硬拼过他。 但是晋恒没有后退,用他那伤痛的胸口顶着武石惊的拳头,承受着拳劲中不断催入自己体内的风寒之力,再一次扬起重刀。 在旁人看来他像是在拼命,他也的确是在拼命。 武石惊的拳头没有移开,他已经不用再出第二拳,因为这一拳的玄力正在摧毁晋恒的内脏,所以只这一拳就够了。 晋恒无畏地望着这位强大的对手,沉稳坚毅的态度从未变过。而他这位强大的对手脸色却突然大变,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肋。 他的左边站着云拓,他的左肋贴着一张黄纸符。
虚弱符,改变人状态的纸符。云拓不是柒慧,他的符自然也比不上柒慧的符,但他的符是自己炼制自己使用的,所以威力并没有弱太多。 武石惊艰难地收回拳头,再抬起左手想去揭开纸符,但他的动作到了一半就停止了。他眼前一黑,只感觉身体在旋转,然后脑袋撞在烂泥中,失去知觉。 受了重伤再加上虚弱符的作用,武石惊再也难以坚持,昏倒在地。 晋恒冒险小队之所以能成为五朝佣兵团不仅仅是队员们实力的提升,更重要的是队员们之间的协作配合,使发挥出的作用远远大于一加一等于二。 晋恒在遭受重拳攻击的情况下没有躲避不是他要拼命,也不是他坚毅的性格使然,而是他在为云拓创造机会。 原本实力强大的武石惊轻易被打败,有了这层原因也就不足为奇。 望着泥沼中昏迷的武石惊,阮丰苦笑地看了看队友们,却发现其他人的心情和自己差不多,谁也没有办法对躺在泥沼中的人漠视。那可是武石惊!而且是南门少党的武石惊! 虽然他们四人能回来抢夺妖兽就已经表明了与武石惊为敌的态度,可是当双方真成了敌人时,众人又显得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但凡武石惊不是南门少党的武石惊,他们绝对不是现在这幅样子。能成为佣兵的人不该是胆小鬼,总在凶山恶林中行走的捕猎者也不该是胆小鬼。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敌人的后台太强大。 南门少党到底有多强?是迎翠堂有史以来人数最多、名气最盛、平均实力和综合实力最高的学员组织。迎翠堂的学员无不被南门少党影响着生活。 而南门少党的话事人乞襄来头更大,他是乞家二少爷,连学院都要卖笑讨好的乞家。五朝佣兵团惹上这股势力后果可想而知。 沉稳又坚毅的脚步声响起,在不知所措的众人中显得格外清晰。众人抬头看去,见晋恒走到双犄犀的尸体旁开始解剖。他的眼中不再有武石惊也不再有南门少党,只剩下可以换钱生活的妖兽尸体。 第二个走过去的是肖亥,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南门少党”这四个字并没能在他心里搅起波澜。 云拓不比肖亥慢多少,但他慢吞吞的动作看上去比肖亥迟疑了许多。 “那……武石惊怎么办?”阮丰看了看随时可能死掉的武石惊又看了看他的三个队友,犹豫不决。 “如果你好心就把他抬回去。”晋恒专心地解剖双犄犀,头也步回地说道。谁都能听出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武石惊死在这里可以免去南门少党找麻烦,但就怕城主府的人查出线索把他们都关进死囚大牢。如果武石惊能活着回去他们自然不会被城主府定为死罪,但南门少党的报复不比死刑来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