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都市小说 - 我们永无相会之期在线阅读 - 4.0

4.0

    豆蔻是在两个月后被抓走的。我从一开始就有预感,豆蔻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事情的罪恶面,永远都隐藏在平静的背后。人生太多不如意的事情,永远会令人感到歇斯底里,但你却束手无策,就像豆蔻的离去,以及未来林婉儿的死。

    两个月后的一天黄昏,下了课我和林婉儿打从北园返回清泉湾的路上,经过到五里巷的时候,一辆白色的破旧面包车,“哧溜”一声从我们身后一闪而过,向清泉湾方向疾驰而去。

    “快,我已经查清楚了,保准这次跑不了。”车里有个饥荒似的声音传出来,是个老汉的声音,然后绝尘而去。望着车子扬起的尘土,我忍不住大骂现在的世道真是无法无天了,并祝福司机老爹老娘活得万寿无疆万古流芳。

    林婉儿掩住鼻子,咳嗽了几声,道,“说不定人家是有急事呢。要不然谁会在这么窄的巷子里跑这么快,玩飞车大赛啊。”然后挽住我的胳膊,一歪头,说,“对不对粑粑?”

    我说,就你心地好,什么事在你眼里,都是好事,说不定是抓赌的呢。看,他们还搞便衣,防止被人识破。

    清泉湾当时算得上是碎城名副其实的城中村,当年连同火葬场一起拆迁移走的传言,流传了好几年都没有结果。未经拆迁未经打理的村中小民,很多人习惯了在黄昏入夜之后,聚在一起玩几张牌,打打麻将什么的。

    大多数人是为了消遣,只有少数人是聚在一起赌博的,不过玩数也并不大,单位以三五十为计,多了不会超过千元。我们楼下房东的家里,有时候偶尔也会成为赌徒聚集的场地,她从中抽取一些份子钱,乐在其中。

    有一次,我下了一百,一翻牌就赢了两百。激动得半夜没睡好觉,林婉儿半夜醒来,看见我坐在床边练习摸牌技巧,一把就把我的扑克全部扔到窗外去了。

    林姑娘怒火冲天,说,我说今天一个晚上看你都不正常呢,手里捏着两张票子,晃来晃去的。原来你晚上去赌牌去了。好的不学,全学一些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解释说,小赌靠智大赌靠德,我只是小玩一把,又不是赌徒,别激动心放平。

    她当时恨得牙痒痒,说,“黄赌毒是我们根本就碰不得的东西,你赶紧给jiejie我死了那份心情,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躺下抱着被子小声呜咽。林婉儿这感情变化得也太快了,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情绪爆发急转直下。

    我一拉她抱在怀里的被子,说,至于吗?不玩就不玩,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哭鼻子罢。

    被子根本就没扯动,她双手死死抓住,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呜着说,“你答应我,以后不要碰那东西,一毛钱也不准赌。”

    我支吾着答应,说不赌不赌就是,你看我长得也不像是赌徒的样子。以后坚决保证不碰,一毛钱都不碰。

    “哈哈,大笨蛋,你上当啦,我好着呢。”她像只猫一样,从被子钻出脑袋,吐着舌头,“粑粑是笨蛋,哈哈。”哭是假的,那份关怀备至的心情倒是真的。

    眼见白色的车子进了清泉湾,一转眼掉屁股向我们小屋的那条路开过去了。我拉着林婉儿就跑,一边对她说,看见没,向我们住的那边开过去了。

    “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如果房东家又有人玩牌,我们就报个信。

    我笑笑,“怎么地?赌博是违法的,你不是一直都反对赌博的么,若真是抓赌的,你应该开心才对。”

    “才不是,你不赌就行,房东家要是有人赌博被抓了,准得连累房东。她人好,对豆蔻那么好,我不忍心。”

    林姑娘见风使舵,枪口调转得太快。不过,我倒忽然想起了豆蔻,眼前这来者未必不是冲着豆蔻去的。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豆蔻之前就说过,她现在得在这里,其实心里一直都不安宁,总有一天这样的生活还是会被撕碎,而且时间不会太长久。

    安慰别人的话,其实就是在欺骗。我的第六感其实也告诉我,事情确实也不会像我们告诉豆蔻的那样简单。她逃婚离开了家,想必家里已经乱翻天了,想必在整个小山村里都炸开了锅。闺女是泼出去的水,传宗接代才是最为光辉的大事。如今因为豆蔻逃婚,试想一下她大哥的婚事已经告吹的后果,就知道豆蔻的父母现在对豆蔻会是怎样的心境了。

    白色面包车果非善类。我和林婉儿随后紧跟,在五里巷与清泉湾的入口处,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就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前面走几步就是房东家。房东家大门紧闭,院里人声嘈杂,一听就是一堆摸牌的人在用功。

    我快步走上前去,林婉儿随后跟上来,在我们眼前,一个面容憔悴的老汉弓着腰从车里跳了下来。林婉儿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老汉,我也认出来了,是那个人。

    哎呀,粑粑,那不是前几天来清泉湾收废品的老头么?林婉儿紧紧攥着我的手,低声道。

    是的,就是他。

    我认出了那老汉,他两周前来这里收过废品,当时他蹬着一辆废旧三轮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铜锣,走几步就敲一下锣,然后扯着沙哑的嗓子,叫:收废品啦,有那废纸废书都可以拿来卖喽!

    当时房东卖了一个废弃的电子炉给他,卖价十块。林婉儿卖了一盒子废旧书籍给她,八毛钱一斤,共卖了二十斤十六块钱。我卖了十个啤酒瓶子,售价三块钱。

    那鬼精老汉当时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房东门口和房东闲聊了很久,说有个朋友的孩子想在这里租房子,让他帮问一下这里的租金是多少钱,还问房东这上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房东也没啥疑心,就权当唠嗑了。大概聊了有两支烟的时间,聊得时间长了,仿佛突然变成了邻居,房东还特意提到了豆蔻和我们。说楼上住了一对小情侣,就是这旁边大学的学生;还有一个胖胖的姑娘,家里逼婚逃出来住在这里的;另外是一对夫妻,在这里做小买卖生意的。

    听房东说完了,老汉“嘿嘿”地笑起来,好心的房东才惊觉起来,说,你一个收破烂的不问租房子的事情,管别人这些闲事干嘛?

    老汉才尴尬地一抱拳,说,就是随便聊聊,没啥恶意,骑着三轮车走了。

    当时林婉儿和我一起,还纳闷地自言自语“真奇怪,收废品的老头关心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我也没多想,还嘲笑房东疑心太重,开玩笑地说,一个收废品的人,能有什么恶意,肯定是闲扯,没事呱呱壳。

    跳下车的老汉身形矫健,看起来远比前段时间初见他时,那颤巍巍地蹬三轮的样子彪悍多了。他一昂头指着二楼上的一间小屋,对随后下来的人说道:“就是这里,丫头子就住在上面。你们给我看严实了,这回可不能让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