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去高中看正华（1）
夕阳斜照，晚霞遍天，微微倾斜的泰塔在聆听着身边传出的读书声，也品味着相隔不远处三水河流淌的歌声，我在此守候，你却已远去千年。 经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街道，正清终于绕到了高中的正门口。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正好也是学生放学的时间，高中门口的马路上排满了各种各样卖吃的三轮车。这些车都是在城管下班以后才开出来做生意的，不大的三轮车厢里放着几大脸盆的呛土豆丝和好几箱散发着热气烤好的饼，土豆丝和饼都用厚厚的毯子盖着，是为了防止热气的过快散失。 老板一般先会端出来一盆土豆丝，然后从箱子里面拿出烤饼。烤饼外面已经套好了塑料袋，中间已经切开了一条缝，老板带着粗制手套用筷子将拌好的土豆丝塞到饼子里面，然后递给前来买饼的学生。 正清后来知道，每个饼子五毛，很多学生的晚饭就是吃一个这样的菜夹饼。更多的学生为了省钱选择在学校餐厅吃菜夹馍，一个菜夹馍三毛，比这个便宜两毛。 即便这样，拥有一千多学生的高中，来外面买菜夹饼的学生还是排起了长龙。正清粗略的数了一下，卖这种菜夹饼的一共有五家，每家前面都排着很长的队，生意好的不得了。有些生意更好的人四大盆的土豆丝和四箱饼都卖的差不多了，但仍有学生还在排队等候。 这种烤饼是纯手工烤制的，很费事也很费力。这些人需要从早晨起床就开始烤才能到下午出摊的时候勉强烤够四箱。外脆里嫩，稍微加一点表面的焦味，饼子的香气扑鼻而来，再加上老板们精心调拌的重辣椒味土豆丝，味道更加的浓郁辛香。 高中门口的整条街道都漂浮着这股菜夹馍的香味，所有从马路上经过的学生手里都拿着一个这样的馍，边走边吃着，急匆匆的向学校走去。听正华说起过，很多人从教室出来买个馍就继续进教室学习了。因为学业太繁忙，课业太多了，特别是那些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更是这样。 高中的学生穿着各方面都比较朴素，很多人常年的衣服就是学校发放的校服。女孩子也不会像中专学校的学生一样懂得收拾和打扮自己，看着土里土气的，眼睛呆呆滞滞的，好像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正清肚子有点饿了，刚才路过那些菜夹馍的小摊时，闻着那个香气，他有过想买一个垫补垫补的冲动，但是看到那么多孩子还在排队，最后就没有买。 这是正清第一次走进县高中的大门。如果不是当年的中专分配政策，他肯定在四年前就成为这里的学生了，现在他只能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走进这里。高中正在修建学生宿舍，东边的工地上轰轰隆隆，不断的有车辆出入，但是丝毫没有影响这边上学放学的学生。 院子里面绿化做的很好，很漂亮，但是教学楼外表斑驳，略显陈旧。可能是为了保持泰塔自身的雄伟或者是为了泰塔的安全考虑，校园里面最高的教学楼只有四层，每层教学楼都是朝南开着门。每层的楼道栏杆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标语，像“按时到校、认真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美丽校园、你我共建”。有一栋教学楼正清一看就知道那是高三楼，他们即将要参加高考了，因为他们的标语是“今日你以母校为荣，明日母校以你为荣”和“大战一百天、提高一百分”。 路过正清身边的要么是打水的，要么是出去买馍的，其他的也基本上都是在食堂和教室之间穿梭。正清当时陪正华来报道过，他知道正华在哪个教学楼。正华在全校最好的班级里面，号称“火箭班”，这个班里的学生全部是从全县三千多名学生中择优录取出来的，而且数量只限制在五十名。他不知道，这几年很多孩子从初中开始家长给他定的目标就是进入“火箭班”。 透过教室的窗户，正清看到正华还在座位上趴着写字，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没有被外界的任何东西所打扰。面前的书都快遮挡到他的头发，如果不是刻意的去看的话，正清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他。教室里空荡荡的，仅有的两三个人在互相聊天开着玩笑，有个人在边聊天边吃着刚从学校门口买来的菜夹馍。 正华显然没有意识到都有人吃饭回来了，直到有同学招呼他有人找他。 他抬起头，看了看门口，多么熟悉的身影和笑容，多么想念的亲人。是他哥吗？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一遍，没错，就是他哥。他激动的扔下手里的笔，站了起来从座位上一路小跑到门口，教室里那几个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华兴奋的有点激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刚回来两天，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啊？”正清看着自己的弟弟，个子长高了，好像白了一些，估计是这一年多没有怎么去地里干活的缘故。 “我……我把化学作业做完就去。你吃过了吗？”正华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尴尬的笑笑。他确实忘记吃晚饭了，之前也经常忘记，但他都没怎么在意，没想到今天被他哥给撞见了。 “走，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吃完饭回来再做作业。”正清拉着正华的胳膊往外走，正华笑着跟在身后。 两个人下了楼梯朝外面走去，正清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叫点菜，他们兄弟两个好好吃顿饭，但是被正华给拉住了。 “哥，吃饭时间不够，我们晚饭只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就剩下半小时不到了。” “哦，那也是，那你说，我们吃点什么，可以节省时间还能说说话的。”正华提醒的对，自己不能因为吃饭影响了弟弟的学习。 “哥，我们”正华抓着头发说，“我们就一人吃一个馍吧，蹲在路边边吃边聊会天，你不是晚上不回去吗？我们可以晚上再说话嘛。” “吃馍能当晚饭吗？”他们以前上中专晚饭都是要好好吃一顿的，怎么能简单吃个馍就应付过去呢。 “能当晚饭，我们同学都是把这个当晚饭的。你如果真的觉得介意的话，那就把省下来的钱给我买本物理参考书吧，我正在准备攒钱买，还没攒够呢。”正华笑着说。 正清有点诧异弟弟的说法，但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转向走到了卖菜夹馍的小贩旁边，其他几个车都卖完收摊走了，这个人还有最后几张饼，盆里的菜也只剩下一个底了。 “老板，两个夹馍。”正华朝正清笑了笑，就从兜里掏钱，正清本来想拦着，但是想想就一块钱还是算了吧。 老板估计是感觉饼子也有点凉了，再加上没几个人了，给他们的饼里面分外多放了一些菜。两个人拿着饼子靠着公路边的栏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正华显然是饿了，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中间连喘气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留。 “是不是没吃饱啊，我再给你买一个？”看弟弟吃完了，正清说道。但是很显然，刚才卖饼的人已经收拾摊走了，现在想吃都没有卖的了。 “不了，我已经吃饱了。”正华笑着说，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辣椒。 “你们平时都这样吃吗？”正清知道正华没有吃饱，心里有些难受，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正华笑着说，“平时都是在学校食堂吃馒头夹馍，三毛一个。只有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吃这个，毕竟这个更好吃一些，而且更贵一些。” 正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自己当初中专三年受过这种苦的话，他相信他毕业后绝对不会为工作发愁的。 正华没有注意到他哥的表情，“哥，这个馍蛮好吃，我们很多同学都说，如果每天都能吃这样一个菜夹馍，那不管怎么学习都是不辛苦的。” 什么东西在眼眶里面打转，是眼泪吗？不能在弟弟面前流眼泪。他可是一个乐观的人，笑着嘲讽着说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听着让人难受，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他并不觉得。 “那你把我这些也吃了吧，我吃不下去了。”正清把手里没怎么吃的饼递给正华。 “哥，我不吃，我已经吃饱了，你也没吃晚饭你快点吃吧”，正华并没有接他的饼，他知道这是他哥故意让给他吃的。 “我那是骗你的，想带着你去吃点好的，结果时间不够。其实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和你姐、周一三个人一起吃了点东西了。”正清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弟弟，竭力让他相信自己确实吃不下去了。 “真的？”正华还是不太确定。 “真的，你快拿着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正清又把饼向前递了一步，给他点点头。 “那还是我吃了吧。”正华接过饼子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嬉笑着看着正清。 正清的内心酸酸的，自己曾经答应弟弟要供他上学的，现在却让他每天连一张最喜欢吃的饼都舍不得。内心的否定充满了自身，他胡乱中跟正华道了别，约好晚上放学后在校门口等他，两个人晚上好好说会话。